第一百八十章缩影

一开始秋菊也搞不懂娇娘一个一个挑选人手，并且让带着米肉在村里跑来跑去的用意，可当她这样做了以后，她好像有点懂了。

娇娘对她说，女子存在的意义并不是吸附于男子生存，她们女子固然柔弱，也可以靠着自己本事生存，甚至扛起一个家。

秋菊似懂非懂，家里若是没有了男人，女子又要如何生存？当她去到第一家，那个年纪最大的妇人已经五十又五岁了，放在村里说是儿孙满堂都不过分。可她一个老妪不仅没有儿孙，就连亲戚都没有了。

老妪名叫郑素，原是石离乡人，15岁被爹娘卖给人牙子，后又被一个打更人娶回家，打更人是个老实人，对她疼爱有加，可好景不长，打更人得罪权贵，被人活活打死在大街上，郑素亲眼所见，回家发烧三天三夜。若不是她命大，也许就这么跟着去了。

郑素说这些故事时，秋菊好像能看到一个女人的无助，可她古井无波，又讲她接下来遇到的事。

郑素的一生差不多是这个王朝底层人民的缩影，打更人死后她又把自己卖到一家商户，大概过了三年，听说离石乡不远的北关被鞑子攻破，好多人都逃命去了。富商家的男主人跑商被杀，女主人痛不欲生，只好把家产变卖，带着些忠仆走了，郑素却被留下来。

她想尽方法离开那里，可时人见她是女人，言语上贬低她，逃出去也是被人糟蹋，郑素是个倔强的，她留在那里，后来又被鞑子抢走，当了女奴。

那时她才二十七岁，后来在关外生活了十年，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草原上的风俗和内地不同，即使是替男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也不过是货物能够随意交换。就在郑素要被送给另一个游牧民族的单身汉时，关内来了汉人，把郑素一干当初被劫掠过去的女人都买！了回去。

郑素已经年纪很大了，她被人送回了离石乡，她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待身上钱财花完时，她沦落成一个乞丐。后来她想自己的孩子了，便想攒点钱回去草原看孩子一眼。可还没等她攒够钱，又爆发了战争，随后就是饥荒、瘟疫……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去那段黑暗的日子，好不容易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她跟着当时的林家氏族来到现在的林家村，在这片土地上安定下来。

生活冲淡了她对儿女的思念，可现在年纪一大，看着别人儿孙满堂，她又日日夜夜思念起自己的骨肉。

“我想攒点钱，完成我那时候的想法，去草原上再看一眼我的孩子们。”

秋菊把米面放下，带着心里的震撼从那处矮小的房屋离去。郑素住的只是一间草屋，下雨时里面还多处漏雨，谁都想不到这个处在两处家庭和满的人家中间的小房子里会住着一个身世这么坎坷的女人。

每次在那些被娇娘选中的女人家里停留，秋菊都会听到一些不同的事情，有的女人被自家夫君打流产四次，娘家兄弟还没长成不能为她撑腰，她不得不逃离，借着娇娘招人。

秋菊去到她家时，女人带着一身的伤给她开的门，家中院子里一片散乱。女人名叫王荣，不自在地把身上衣服整理干净，这才接过秋菊送来的东西，手臂上还带着血痕。

“还不快进来！是想让左邻右舍看到说闲话吗！”屋里传来一声男人的咆哮，继而又有妇人骂道：“真是把我们林家的脸都败完了，自家男人不伺候非去干活勾搭汉子！连个蛋都下不出来真不知道要你什么用！”

秋菊连她家门都没敢进，匆匆叮嘱几句就带着一身冷汗走了。王荣察觉到她的心情，咧着嘴对她说了句谢谢。

待她把村里的九户人家走完，其余的人也并不都是像王荣那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可家中情况都不容乐观，需要她们挺身而出才能养家。秋菊渐渐就懂得了娇娘让她这样做的意义。

这些女人陷入生活之中，需要的正是她这样给她们工作的机会，才能够成为她们爬出泥沼的踏板，有些女人如果没有男人，显然可以过的更好。

秋菊要去的最后一家是一个叫林平儿的女孩家，她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直到有个妇人告诉她林平儿的爹就是村里最不争气的那几个人中的醉鬼，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整天还去村头买酒喝。待问清楚地址，秋菊不得不提着东西准备去她家，送了差不多一天东西，秋菊累的腿都快抬不起来了。程唤中看她这样子快心疼坏了，非要跟着她一起，秋菊说几遍他也不听，执意要跟着去。

“她娘就在林大娘家里的磨坊干活，估计这会还没下工。”叶轩在一旁提醒道。

秋菊这才让程唤中把自己送到林大娘家中跟着平儿娘回了家，一路上平儿娘高兴地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翻来覆去地说要是平儿知道肯定能高兴地哭出来。

果然那个叫平儿的女孩在看到她过去后高兴地哭了出来，再三感谢秋菊后被她爹喊去做饭，几个小点的孩子在他们姐姐腿边转来转去，吆喝着：“吃肉了吃肉了！”

回家的路上秋菊看着远处的炊烟嘴角也不禁露出期待的微笑，她不仅明白了娇娘搞这么一出的意义，也明白了她对自己的期待。

一直以来他们夫妇二人跟着娇娘，秋菊也不是没想过独立出去，毕竟哪个女人不想有自己的小家呢。可程唤中每次都说时机还不到，让她再等等。

原本秋菊想离开，是不想再给娇娘家添麻烦。现在他们夫妇二人拿着月钱，吃喝都是花着娇娘的钱，每次秋菊想把月钱退回去，娇娘都不会收她的钱。

当初她嫁给程唤中的时候，想的就是攒点钱买几亩地，现在兜里竟然也存下来不少银钱，足够让他们这个小家生活了。

没想到娇娘这么看重她，想让她也做出来一番大事业，秋菊心里带着被信任的沉重以及彻底和娇娘融为一家人的欣喜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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