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启昭笑着说,“夙和,你今日有一喜。”
“喜?”夙和眉头一皱,眼看着木遂晴还没有醒过来,木启昭还和他说笑,不由得语气加重:“喜从何来?”
木启昭微微摇头,夙和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藏不住心思,又道:“恭喜这位公子,你要当爹啦!”
夙和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次张嘴却又吐不出一个字,只能一个人转来转去,又是笑,又是带着哭意,最后停下来,问出的话却是出乎木启昭和木萧的意料。
只听见夙和问:”娘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为什么会晕倒,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现在有孕,是否会伤害她的身体?”
一连串的问题让木启昭有点晕,顿了好一会儿,回:“片刻就会醒来,身体没有不适,怀孕也不会伤身,至于晕倒,应该是这段时间操劳奔波所致,又见到为师和木萧兴奋过度了。”
也是,从成婚到梵火山,再到此刻,木遂晴确实没有好好休息过。
夙和悬着的心有了落脚的地方。
木肖握拳捶了夙和的胸口,“好好对我姐和肚子里的乖小孩,不然,我要你好看。”
夙和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只是并没有正眼看一下木萧,一双眼早就落在木遂晴那里了,敷衍回了一句:“我知道我好看,不必提醒我。”
木萧撇撇嘴,想给夙和当头一棒。
木启昭示意木萧先走,到了屋外,木萧看木启昭没有停下的意思,好奇的问:“师父,不等师姐醒来?”
木启昭面上虽没有显现,可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头一歪,在木萧耳边私语:“晴儿身体里有一缕鬼气,这鬼气虽淡,可来源之主不简单。”
“什么!”木萧低吼,一拍大腿,“肯定是夜吟那个龟孙,死了还想闹幺蛾子,真不是个东西,活该他死……”
师徒二人不再多言,火速回了药师族为木遂晴寻找续命之法。
这鬼气入体是个很麻烦的东西,稍有不慎便会同归于尽,所谓鬼气入体,有两种,一种是鬼王级的,一种是普通的,普通的鬼气入体不足为惧,轻而易举便能解决,可鬼王的鬼气入体,带有极强的怨气与鬼气,鬼气里残留着鬼心,假以时日,凭借着宿主的身体,心得已修复,极有可能夺宿主之身,借宿主之体再次回归。
夙和一直守在木遂晴身边,等着她醒来。
木遂晴醒来看见的第一眼就是夙和,她的嗓子有一点沙哑,“师父他们呢,我怎么会晕倒?”
夙和凑的更近了,“师父他们说有事儿先回药师族了,至于你,”夙和咧嘴一笑,神神秘秘道:“恭喜这位夫人……”
木遂晴一头雾水。
夙和脸都要笑烂了,“你,当娘了!”
木遂晴惊讶的张大了嘴,能生吞一个大土豆了,又是开心又是不敢相信,拉着夙和的手反复问:“此事为真!?”
夙和不耐其烦的一遍遍回答,最后坏笑着说,“娘子,你在质疑为夫的能力。”
木遂晴羞红了脸,拍了他一下,羞答答的:“老没个正形的。”
“夫人说的是。”
记忆到了这里,就开始又乱又快的流转,有容寻卿,柳易阳,林烨收到传讯,前来贺喜。有四人举酒赏月喝的名酊大醉的。
也有知孙玉落有孕,六人围坐一桌,四人喝酒,二人饮茶。
还有白雪红梅下,夙和练剑,木遂晴倚栏。他停下时,她为他擦汗添衣,他会捏一捏她的脸蛋,俯身听一听她肚子里的小家伙的动静。
更有他外出除妖时,她追至门外,无声的抱了一下他,将一纸平安符放在他胸口里,他会笑着拂一拂她的秀发,温柔道:“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又对着肚子里的小家伙道:“还有你,我的宝贝,不要欺负你阿娘,乖乖听话,别乱动。”
还有他为她熬汤煮药时,神情里藏不住的细心谨慎,也有他与她饭后牵手,漫步在静谧的花路上。
也有木启昭来为木遂晴把脉时,他们一次次错过木启昭眼里解不开的愁绪。在夙和与木遂晴身后的木启昭双眼总是复杂又满含痛心的,总是会静静的望着他们,把手心抠烂。
曲辞和夙漓游走在记忆碎片里,看着这些片段的时候,夙漓总是气色不好,指节泛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紧紧拽住曲辞的一点点衣角。
曲辞总是会刻意的走慢点,再慢点,直到与夙漓肩并肩同行,然后把手一点点,一点点,从夙漓的胳膊处游走到夙漓的手心,自然的握住夙漓冰凉的手。
曲辞会在这时候说:“我的手上火了,需要借你的手败败火。”
夙漓通常不会回话,却会靠曲辞靠的更近,握曲辞的手握得更紧。
七月十五,俗称鬼节,百鬼出行,无论何地,成群结队,四处游荡,若遇生人,众鬼缠身,争相啃食,只余碎骨。
也就是在这一天,柳易阳在家门外捡到了柳未眠,也就是在这一天,木遂晴她注定是一个死局。
柳易阳抱着柳未眠进屋,将自己锁在屋内,孩子很乖,不哭不闹,浑身粉皱皱的。
柳易阳想,他或许该吃点什么东西,于是差人去请了十里最好的奶娘来照顾,又分别给夙和,容寻卿和林烨传符,告知此事。
那个时候木遂晴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不出所料,九月左右该是要生了。
木启昭让木萧留下打理药师族,自己却搬来善水小住,为木遂晴养胎。
夙和收到符纸时,他刚刚把木遂晴哄睡着。
这些天小雨不绝,木遂晴一直睡得不踏实,如今月份又大了,夙和一直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生怕她出了意外。
夙和到案前写下信,说明离开缘由,把纸放在她枕边,转身离开,又去找了木启昭说明原因,再前往十里。
因着今日是鬼节,虽未到晚上,可木启昭的心里却总是不踏实,于是提了一壶酒,守在木遂晴的屋外,吃酒看天,心里却突突突的跳了起来,跳的还有点厉害。
绵绵的雨滴落在他的身上,润湿了他的衣裳,可木启昭的心却热起来了,在这烟雨朦胧中,他恍惚间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在雨中,在酒香中,记忆一一袭来。
他捡到木遂晴的前几天都是阴雨连天的,不见光日。
他那天犯了浑,很想出去玩一玩,于是撑了一把油纸伞,伴着雨出行。
他是在一簇草丛里捡到木遂晴的,说来也奇怪,捡到木遂晴之后,一会儿天气就放晴了。
木启昭捏捏孩子的脸蛋,木遂晴会哈哈的笑,一点都不怕生。
木启昭被她逗笑了,“小孩儿,运气不错,今日我心情好,便收了你这个徒儿。”说完,他抱着木遂晴回了药师族。
药师族无女娃,大家初次见到一个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孩,个个都欢喜不已,围着木遂晴团团转,变了法的逗她开心。
木启昭想想,孩子还缺个名字,而且这女娃娃家的名字自然要好听的,他没有办法,便只好去苦行山找苦禅,让他帮忙取个好听的名字。
苦禅那个时候正忙着抄写佛经,一道久违的光束透过窗,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感到暖洋洋的。
苦禅放下笔,转身看向木启昭,开口道:“你说你一捡到她,天气便放晴了。”
木启昭点头。
见此,苦禅久违的笑了,接一缕阳光入掌,声音飘渺,“既如此,就叫她遂晴吧!”
“木遂晴!”木启昭双眼一亮,叫道:“好名字,我喜欢。”
苦禅又开始抄写佛经了,听到木启昭的话,也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心悦即好。”
一滴雨落进杯子里,溅起酒花,拉回了木启昭的回忆,他此刻喉咙干涩,一口饮下掺了雨水的酒。
与此同时,他的双眼起了雾,也不知是雨滴进了眼里,还是触景生情。
他知道的,他知道他药师族唯一的一个女娃,如他女儿般的乖徒,她是一个死局,可他愿意为她拼一拼,哪怕是只能让她多活几年,仅此而已,可就算是拼了性命,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屋内,一缕鬼气飘在木遂晴心口那里,鬼气极淡极虚弱,几乎察觉不出来。
木遂晴睡得很沉很沉,却又很不舒服,很不舒服,她的心口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又痛又难受。
她感觉心像开了一道口子,但其实她的感觉是对的,夜吟的鬼气正顺着那一丝丝裂隙进入了木遂晴的心。
曲辞和夙漓在屋檐下躲雨,曲辞看了一眼关上的屋门,又看了看即使下着雨,还在雨中喝酒的木启昭,手心向外一伸,檐边的雨珠子就落进了掌心。
曲辞问夙漓,“夙漓,你怕吗?”
夙漓看着曲辞的侧颜,回:“不怕,因为我知道三三会在我身边。”
“是吗?”曲辞笑了,没由来的笑了,笑幅不大,却很扎眼。
夙漓那个时候不想让曲辞笑了。
突然,地一抖,夙漓滑到了曲辞的怀里去,曲辞抱紧了夙漓,他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或许会的吧!”
夙漓听了想抬头,却被曲辞按住了脑袋。
其实曲辞想逃避,想离开,却又舍不得,仅仅是夙漓这个人让他舍不得。
这种情绪,从前未有过,如果这是爱,是他要经历的路,倒也不是不可,他记得自己请他看的戏,记得自己对他说过的话,说过要让爱对等的,所以夙漓,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就请你走慢点,让我深爱上你,同你对我的爱。
曲辞此生只想要你一个人的了,从前我想要的有许多,可现在,一个夙漓就是我的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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