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突然，床上的姑娘突然呻吟了一声，赵盈本醒过神，噌得站起来，到床边看她。她仍合着眼，额头没有早上那么烫了，但微张着口，喃喃着什么。赵盈本凑上前去听，可气若游丝，听不出什么。

“她说什么？”周祈元一边叠纸钱，一边问。

赵盈本仔细分辨着，“……列？阿烈？听不清，感觉也不是在说话，可能是烧得难受吧。我还是再去煎一碗药来，你小心看着。”

周祈元叫住她，“师姐，一会儿高士就来了，还是我去煎药吧。”

“他来了又怎么样，我一个大活人，能让他绊住？”赵盈本把他按回去，“今天帮里人多，他不一定愿意进来，只是守在门口，不许我乱走。你好好待在这儿吧。”

“可是，可是如果他发现你在照顾这个陌生女子……赵长老那里，会不会把你关起来啊？”

她揉揉他的头发，“你放心，这种损兵折将的事，他们才不吃亏做呢。我去去就回，若是师兄有什么要紧事喊你，你走之前找人看着这姑娘。”

东方颐刚到灵堂不一会儿，就有小厮来拜，请他见人，帮主手下柯南偕正候。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拉住一个师弟，请他去厢房把周祈元喊来。其他人看着，他总不觉得信任。随小厮在正堂后拐了几个路口，被领到一个小别院里，院中有一座小池塘，里头有一条红色锦鲤，和两只乌龟，一只沿着池边游水，另一只在后面咬它的屁股。柯南偕在池塘后的正厅里，一身五重平纹深紫色长袍，坐在一张宽大厚重的雕花木桌后等着他。

“这次回来累吧？”柯南偕露出关切的微笑，问东方颐。

“还好。”

“没想到鹤仪书院出了这种事……如果早知道，便不让你去了。唉，害得你们兄弟俩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和岳掌门，也很愧疚。”

东方颐坐在椅子里，没有回话。他看到柯南偕仍旧气定神闲地坐着，只有哀叹时，两条眉毛才会弯下来，施舍两份遗憾。

“派去的人，用的可还趁手？”

他点点头，“掌门有心了。”

“你尽管使唤，如果还是不够，再和我说。位份太低的人，没见过世面，做起事来碍手错脚，要骂要教。你有需要，我立刻让飞廉去。他武功不行，周旋场面，服侍宾客，都很得心应手。”

“不敢劳驾柯长老左右。人是够的，只是一场送行而已，兰弟的朋友来来走走，不曾逗留生事，没什么麻烦。”

柯南偕放心道，“那就好。小兰虽然顽皮，却是热心肠。我以前总怕他被那群朋友教坏，以为他们是些野狐外道……”

东方颐心中计算，柯南偕来归鹞统共也不到五年。他应付地微微笑一下，“长老若是无事，我就先去灵堂了。”

“不急不急，我请你来，有事要商，”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只红盒，推开一看，一块镀金神瓦，正面是北象玄武。他让东方颐拿起来看看，背面刻着“天市玄武”四个字，下面是“归鹞护法东方颐”。

“心字顶上一把刀，你和小兰为归鹞付出多少，岳掌门都看在眼里。这次本只想教育几棒就罢了的，可能是下手重了，他竟然……可归鹞是不会亏待你的，岳掌门希望你来做护法，你先不用那么快拒绝。他知道你有归隐田园的想法，并不阻碍，反而以护法新任为由，将中州郊野的别院送给你，补偿也好，礼物也好，都是一个心意。你若愿意，随时来门派，教导师弟师妹，还能收徒授武，若是累了，就在别院做你自己喜欢的，意下如何？”

东方颐久久没有回应，眼神飘忽，一会儿混沌，一会儿清晰。他两只手缓慢地摸着玄武瓦，翻来覆去。

柯南偕欲再次开口劝他之前，他突然点点头，疲惫道，“好。”

完成任务的柯南偕很快就将他送走了。出了门，他的头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从里面裂开。记不清自己怎么走回卧房的，他锁上门，倒在枕头上，立刻就睡着了。什么梦也没做。只是醒来以后，以为自己还在鹤仪书院，准备不韪之试呢。

房间外大亮着，他扶着头坐起来。高墙后面马蹄嘚儿嘚儿、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和闲语声隐隐而来，才想起这是归鹞，院子里挂了白花，他回来是要给弟弟送行的。

沐浴后，吃了几块桌上的点心。东方颐走出房门，朝灵堂走去。赵盈本的房间门窗都敞开着，微凉的过堂风吹来，他看到床上卧着的那个姑娘，还在睡着，便走进屋将窗子合上。她的包裹就放在窗边的木柜上敞开着，那块黄玉和十几枚暗器躺在里面。其中如意珠最有意思，尺寸比一般的小，他拿在手里，又重得很，不知是什么材质。

放下珠子，一转身，见那姑娘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睁着黑亮的眸子好奇地看他。东方颐吓了一跳，身子不稳，胯骨在柜角上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咬牙切齿。

“你，你醒了怎么不出声的？”他佯作无事，硬撑着不去揉。

姑娘上下打量他一番，又躲在角落里，将屋子四处看一遍。看到他大胆直白地望着自己，又穿了一身丧服，还有一屋子的纸钱，有些迷糊，“……我是死了吗？”

东方颐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好玩，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看我像是死人吗？”

她不接话，也不接水，只凑近了，拿手指摸摸他的手，“热的……你是谁！这，我弟弟呢？”

她也有个弟弟？他恻隐之心一动，将杯子放在床边，站在床尾倚着，“你叫什么？你弟弟叫什么？”

“这是哪儿？”

“这是中州，你在归鹞帮，这是我师妹的房间。”

姑娘了然，放松警惕，掀开被子打算下床。东方颐一伸手，覆上她额头，她一愣，又缩了回去，恼怒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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