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在冰冷的——如果可以用浴缸来称呼就先叫它浴缸吧——形似浴缸的大型容器中苏醒过来的江煌此时还在朦朦胧胧中将自己的意识切入这个世界。

但随后，他微微睁开的双眼忽然猛地睁开，并且在小半刻后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我应该已经……

但现实看来并不是这样。

他正身处一个漆黑的环境中，而这里唯一的光源居然是自己正浸泡着的，缸里的微微散发着幽幽蓝色荧光的不知名液体。

那发蓝的荧光，照射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并返还了回来，江煌大体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房间里了。

那发蓝的液体的表面上还覆盖并流动着薄薄的雾气，江煌这才发觉有些发冷，那么发冷的原因也就一定和这液体脱不开关系了。

他试着驱动自己的手——虽然这么说很奇怪。

——还好，仍有知觉，很敏锐。

他看着自己的手从液体中抬出展示在自己眼前，那被蓝色荧光布满的手看不出任何外貌上的不同，没有多一根手指也没有少一根手指，江煌的目光又转移到了自己的胸膛上，但此刻，他的大部分身体还埋没在液体中，只有头部以上露了出来，整体是蜷缩着的。

有了刚才对自己双手的感觉，江煌才开始驱动起自己的另一只手，几近麻木的手臂抬出水面，软趴趴的吊在空中。

江煌把双手支撑在身体的两侧，想把自己的身体抬起来一点。

但这个过程不知为何有些艰难。

——没有力气啊……

但好在，还是坐起来了。

江煌的半个身体已经露出水面，身体的姿势也由蜷缩躺着变为了坐起来的样子，当胸膛完全露出水面后，江煌能如实感知到双手开始恢复力气。

虽然缓慢但是明显。

借助着缸里的冒着光的水，江煌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胸口，在位于心脏的位置上有一个可怖的像一只章鱼一样的疤痕镶嵌在那里——而那儿本应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的。

到此为止，江煌才终于正式在心中升起了强烈的虚幻的感觉。

“真的活过来了啊……”

突然——

咔哒！

伴随着一阵脆响，原本漆黑的四周的地上顿时亮起了一圈灯光，明亮的灯光射向镜面做的天花板，再由天花板反射向四周，整个房间就这么亮完了。

“呃！”

这猝不及防的一照令江煌不得已眯上了双眼，在短暂的适应后又重新睁开来。

现在，他可以重新打量自己。

而结果也浅显易懂。

他此刻赤身躺在一个充满不明液体的大缸中，并且刚刚经历了一次死亡，又接着体会到了死而复生的感觉。

在灯光亮起后不久，江煌的身边的白花花的地上徐徐升起来一个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柜子，在江煌投去视线后它自己打开来，里面是准备好的衣服。

江煌认为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从那大缸里站了起来，墙上安装的镜子倒映出他苍白的身影，没什么变化，但是瘦了一些，作为海军指挥官的候补生时，就一直在由玄邢带着他完成一切课程与体能，身体的肌肉曲线明显起来，看起来很瘦弱，藏在一头银发下的俊俏面容也在不知不觉中添上了一丝憔悴。

江煌看着镜中的自己，默默在心中推算着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随后，在这室内响起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广播。

那广播里传出的是一道动听但格外冷淡的女声。

“你好，尊贵的客人，首先请让我先祝贺你，欢迎重新回到人间，其次，非常突然，我想冒昧地请你来赴约一场茶会，地点就在一会出门往左边一直走的尽头的房间里，我在那里等你。”

广播到此戛然而止。

江煌听完广播后在原地矗立了一会，随着苏醒时间的增加，大脑也随之重新活跃起来，江煌心中那些一直想弄懂的问题又浮上了心头。

那他该奔赴这场所谓的茶会吗？

江煌思索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江煌理着领子从刚才的房间中缓步走出，这套衣服居然和他在港区里平时穿着指挥服一模一样，而且格外干净，这使他瞬间判断出这不是自己进来时身上穿的那套。

沿着灰色的走廊一路向前走，沿着走廊铺设的地灯也在无形中充当了指示灯的作用，不久便看见了一扇自动门，江煌靠近它，门口上的光学传感器识别到江煌后，随着“滴”的一声，自动门便降下来了。

“来了吗？”

还未踏入房间，门内立刻传出了和刚才广播中一模一样的悦耳嗓音。

“……”

江煌没有应答，而是默默走了进来。

室内明亮且温暖的光线从上方撒下，落在江煌的身上。

很熟悉的感觉。

他驻足抬头向上看去，不出所料，是一颗高高挂起的人工太阳。

江煌再次迈开脚步，这所房间看着还很宽敞，绿油油的草地在他脚下绵延向远方，看不见尽头，在这一望无垠的草地中摆着一张突兀的白色桌子与两把椅子，江煌径直走到桌前，而在他的对面正端坐着一位有着醒目银色长发与天蓝色的宛如万里晴空般清澈的眼眸，面容姣好的少女。

“初次见面，我的客人，欢迎你来到“井”里。”

对方打招呼时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就连语气也是一样冰冷，没有任何起伏，惹人生疑。

见江煌没有入座，少女顿了一下便自以为明白了原因，她抬起自己精致得像用一块美玉雕琢的洁白无瑕的双手掐住自己的双颊，在一顿揉搓后，才在精致的面容上挤出一个可人的微笑。

“抱歉，你们人类在打招呼时会先微笑的吧。”

——……

明明面带笑容，可是从嘴里说出的话语的语气依旧冰冷平淡，就像她不曾有过情感一样。

江煌依旧没有入座，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少女，露骨的敌意从眼中射出，倘若是个人类都顶不住这么一双充满寒意的狐狸眼眸。

他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善意用在对方身上，毕竟就在不久前，对方就以极其诡异的能力与凶悍的战斗技巧杀了他一次。

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永远都不想。

但鉴于此时应该处于敌方的腹地，加之自己还未能清楚对方的底细下，还是客气一点好，毕竟这个看起来可爱妩媚又似乎人畜无害的少女可是亲手让他自己体会到了置身生与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啊。

于是，他拉开空给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直视着对方。

见客人就坐，少女也开始一边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一边与江煌说道：“你很聪明嘛，知道自己现状的人一般都不会太弱，这点“妈妈”说得不错。”她倒下一杯香气扑鼻的茶水，然后推到江煌面前，淡淡说道：“喝吧。”

江煌始终一言不发，他接过茶杯后顿在了原地，眼睛又看向了对面端坐着的少女，她依旧维持着一张笑脸，那清澈的眼中竟然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于是，江煌头一仰，喝下了哪杯茶。

“咕…咳咳！”

茶水流过咽喉，像甘雨淋过干涸的大地，慢慢把嗓子润开来，江煌止住咳嗽后才抬眼继续看着对方，而后，他说：“如果不喜欢笑的话就别笑了，虚伪的笑容真令人作呕，我可不喜欢把好茶吐出来。”

话音刚落，对方立马收起了那空有形没有神的笑容，冰冷的表情重新占据了全部脸庞，正如江煌所说的那样，对方一点都不喜欢展露笑容，这么一收敛，反倒有些坦诚相待的意味了。

“所以说啊…人类的东西就是难明白。”

少女像仿佛卸下什么重担一般，但江煌却没有丝毫松懈。

“算了，先自我介绍吧。”少女话锋一转，终于要开始说正事。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钦天者。”

“我是端坐井底之人，以井观天，我的任务是奉行“妈妈”最早的旨意，保证她的实验能一直顺利进行，以及，保证最初的约定。”

“江煌，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可以来玩个游戏。”

江煌听完她的自我描述，眉头微颤，说道：“什么游戏？”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哦？”江煌挑了挑眉，没有答应。

“好吧，为表诚意，我就先告诉一些事吧，你一定关心的。”钦天者把身子挪近了一点。

“……”

“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舰娘她平安无事，我只是把她送回到了你的同伴们那里，并没有伤她性命。”

“你怎么证明？”江煌冷冷地问到。

钦天者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只见一个显示屏从她手中浮现，那是一段录像，钦天者把它移动到了江煌面前。

“这是这里的录像，你自己看吧。”

“……！”

录像中显示，在这要塞中的某一处，相继找到同伴并汇聚起来的苏维埃罗西亚众人的身边忽然有一块空气扭曲了，而在那扭曲的空气中出来的，正是塔什干。

众人在懵了一刻后马上聚集到了塔什干的身边，而塔什干也在见到同伴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把江煌身死的消息告诉了她们。

到此，录像就结束了。

江煌顿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就要站起身子朝钦天者质问到：“她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但钦天者不为所动。

“你说啊！她们怎么样了！”江煌感觉胸口有一阵怒火袭来，他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呵…”钦天者轻笑一声：“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江煌愣住了，而后又果断说道：“好，你问！”

“好，”钦天者嘴边的请笑又消失了，接着她并没有直接说问题，而是转而讲起来自己的来历“我从小就出生在这里，“妈妈”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关于外面的世界的知识以及一个任务后她就消失了，她留给我，不，留给我们的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理解人类并体会人类的美好，我一直以来都不曾懈怠，再加之我曾见过一个奇怪又凶悍的外来人后，就越来越渴望外边的世界，但是，去到外边的世界有一个要求，要成为人，最后成为“代行者”才能取得去往外边的世界的资格。但我直到现在都还差一点……最后的那一点。”

“现在，江煌，请告诉我，人心是什么？”

人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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