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争吵

一阵轻微的转动门把手声将奈布的思绪拽回，他又重新躺下。

门外人的动作很轻、很小心。随后门被慢慢地、慢慢地推开一道小缝，一个一身灰衣的年轻人钻了进来。

他将自己裹得很严实，皮肤苍白得病态，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眼睛乌黑明亮，脸上戴着口罩，神情稳重而严肃。

来人扫了一眼房间。房内阵设如旧，但床上人的睡姿与半小时前似乎不同……侧卧的身体，架在腰上的手，黄发蓬松而凌乱，脸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正好奇地眨巴着……

他睁着眼。

要命！

沉稳被打破，卡尔惊慌失措地转身欲走，打开门的那一瞬传来了奈布的声音。

奈布请问……

动作猛地僵住，奈布也没料到对方会

是这反应，愣了一会过后还是决定再开口。

奈布你好，我叫奈布·萨贝达。

卡尔：伊索·卡尔。

卡尔叹了口气，收回踏出门的半个身子，再转回来面对着奈布，习惯性地盯着脚下的木板，手指紧紧抓着衣角。

奈布请问这是哪儿？

卡尔：我房间。杰克先生在楼下等您。

奈布啊，谢谢……

话音未落，卡尔就如释重负般点点头，匆忙离开房间。

甚至连一句结束语都没有。

这个青年，无论是举止、谈吐还是神情，都十分怪异。

奈布微微地皱起眉头。为什么？是他没有带给他一个好印象吗？明明穿着与贵族搭不上边，却住在贵族的宅子里……以及，杰克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他和这家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一切疑点都指向门外。想至此，奈布再也坐不住了，他翻身下床，紧紧盯着那个银制的门把手。

大厅的主色调是主人偏爱的银色，灰色的长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杰克，坐姿大方得像极了反客为主；还有一个男人正不紧不慢地搅拌咖啡，薄唇紧抿，淡得有些透明，鼻骨高挑纤细，淡蓝色的眼睛细长而慵懒，皮肤白得挑不出瑕疵，微卷的银发拢成一束，披着深蓝色的外衣，边线处镶着金边。

一个华丽随性，一个优雅从容。

咖啡冒出的热气在他眼中氤氲成一层水雾，轻轻扬起的嘴角在杯中明明现现。哪怕隔着口罩，他也能猜到十五分钟前为他泡咖啡的他脸上一定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杰克轻声咳嗽了两下。

杰克：咖啡再不喝就凉了。别跟我说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

他正欲开口，从楼上走下来的人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顿时让他眉开眼笑。

约瑟夫：情况怎么样？

卡尔：他刚醒，应该很快就会下来。

杰克挠挠头，放下手中的空杯子。

杰克：怎么会睡这么久。

约瑟夫：我就说你弹的是催眠曲嘛，让人家无聊到睡着了。

男人抿了一口咖啡，一脸兴灾乐祸。杰克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杰克：我估计是小先生昨晚陪我看书陪太晚了，我还靠着他睡着了。

轮到男人面色铁青。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工夫才让卡尔同意和他做朋友，然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劝他搬到他家住，嘴皮子磨破也愣是不答应。最后他说，我家可比你住的那个什么街区安静多了，人流量也少，结果第二天卡尔就噔噔噔拖着行李来了。

现在主要是卡尔有点躲着他，因此一直没多大进展。今天他为他倒咖啡已经是……

等等，咖啡。

男人心虚地瞟了一眼卡尔，卡尔正看着远方出神。他赶紧几口喝光了咖啡。

杰克抱着那个雇佣兵气势汹汹踹开他家大门的场景突然浮现在他脑中。

约瑟夫：对了，之前是哪个伪绅士信旦旦说要打一辈子光棍的？现在是干嘛？

杰克：嗬，当时是谁酒后吐真言说绝对不动情？就算是从房顶跳下去、 卧在铁轨上、摔掉照机也……

约瑟夫：没有最后一句！

男人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杰克也不甘示弱。

杰克：不知道您为什么请一位入殓师到您家里，不过我想，您该不会有给死人拍照的嗜好吧。

卡尔隔着口罩羞怯地笑着，甚至涨红了脸。约瑟夫眼角抽了抽，不过他很快就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甩甩头。

约瑟夫：可怜的杰克先生记忆混乱走错地方，要办离婚手续请去律师事务所，出门左拐。

杰克：听说您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乡下休假。我天，您还能再提前一点迈入老年生活……

约瑟夫：——老年生活？！

杰克：离婚手续？！

两人呲牙咧嘴对峙着，战争随时可能进入白热化。

……

突然，杰克的表情僵住了，男人回头后也随即微微一怔。

奈布抱歉，我打扰你们了吗？

奈布不知已在楼下站了多久，听了多久，正眉眼弯弯地瞧着他们。

杰克：当然没有。介绍一下，这位是约瑟夫伯爵——卡尔先生你已经认识了吧？约瑟夫，这位是我的男……

奈布奈布·萨贝达。叫我奈布就好了。

打断杰克想说出口的各种让人脸红的称呼，奈布伸出一只手，约瑟夫微笑着握了握，目光友善而敏锐地打量了他一番。

约瑟夫：那些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这算是我和杰克的日常了。

奈布怎么会？真的很有趣……

奈布只觉得什么温暖的东西贴到了身后，随即腰上一紧，一股热气缠绕在右耳边。

杰克：他好过分，明明都没结婚他就说离婚……

杰克一扫几分钟前嚣张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用下巴蹭着奈布颈窝处，在说到“结婚”时非常满意地看到奈布耳尖的微红。

奈布啊，好了，不气了。

因害羞想要推开杰克的手最终搭在了腰间，身体越来越僵硬，最后下意识抓紧杰克的手臂回应着。

约瑟夫：你们明明更过分！

本来看着两个腻歪就让约瑟夫心酸，在看见杰克在奈布身后冲他狡黠一笑时更是忍不住咆哮。

四下一看，却不见了角落里那个灰色瘦削的身影。

约瑟夫：……卡尔？

三人疑惑的瞳仁对视着，难得沉默了一阵。

杰克：看来都没有人注意到他离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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