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所有人,我告诉江源大师兄:“去跟我爸说。我在佛堂下跪,等着我爸打断我的腿。”
江源大师哥猜了个大概,气得要打我。
我闭着眼,让他打,我欠打。我闯了这么大祸,不被打就没有天理了。
我爸果然怒了,拎着棍子就来打我。
江源师哥真够意思,跪下抱着我爸的棍子,死也不撒手。
可他哪拦得住我爸呢?我爸冷哼一声,起腿对着我的左腿就踹了过来。
闻讯而来的巧恩再一次“噗通”一声给我爸跪下了,没有了姐姐护着,她居然也学会了张口有力有礼有节:“爸,本来跟大伙儿说,姐姐月经太多住院调理的,这会儿,您再打断哥哥的腿,不是满世界都知道……了吗……还让姐姐怎么做人啊……您不看哥哥打赢了韩国人,也看在姐姐以后还要上学出门儿的份儿上,就饶了哥哥这一回吧!”
我爸点点头:“对,有道理。”
他当时让江源师哥抱着棍子,让巧恩搂住了左腿,身体几乎被牢牢固定。可我爸真是大英雄,一瞬间出右腿横顶,膝盖朝我戳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一闪身,我爸左手的指拳就到了,我瞬间感受到了:他中指凸出的关节,霸道而有力!
我只来得及“嗯”了一声,脸色顿时白了,往后就倒。
我爸顶断了我一根肋骨。这一下打得恰到好处,不会伤内脏,不影响生活,但是会活活疼死我。我见过师哥和人比赛被人这么顶断了肋骨,白着脸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个月。
他说躺着都疼,只好在椅子上坐着,上刑一样动一下儿疼得都哆嗦。
我摁住伤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滴滴答答地掉下来:疼!真疼!疼死我了……
巧恩眨着眼看着我,往前踏一步,想扶我,可是她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抿了抿嘴,转身追着我爸走了。
那些日子过得愁云惨雾的。
悦恩出院,我妈和巧恩伺候着。
我爸和学校给我请了二周假,把我关在家里反省。一家人的心思都在悦恩身上,我妈不怎么搭理我,我伤了巧恩的心,巧恩不愿意再靠我的前儿。
我爸冷着一张脸偶尔给我点儿吃的。
悦恩躺在床上,不爱下地,也不想见人。
饿我也受着,疼我也受着。
我活该!我不抱怨。
师兄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话。只有江源哥仗着胆子,偷偷给我送止疼药和排骨汤。他一边儿喂我喝汤,一边儿杵我的脑门子,恨得跟什么似的,可扭头还是会搀着我去医院复查。
哎,大师哥对我真好。
我妈不喜欢悦恩了。不是不管吃喝,就是打心里有点儿……厌弃……
我妈做派老,悦恩多说才十六岁,闹出来这事儿,我妈嫌丢人,在老一辈儿眼里:十来岁的小姑娘出这个事儿就是不自爱。
可是罪魁祸首是她亲儿子,我已经让我爸打成这样儿了,她舍不得说我,也就不能说悦恩。
悦恩敏感、心高。平常还觉得自己说养女行动坐卧都讨个仔细,她从小到大没让我妈数落过。这一下子让我妈不待见了,悦恩一下子就……灰心了……
娘儿俩特客气,谁和谁都没多一句话那么客气。
我爸劝我妈:“妈妈闺女是一回事儿,婆婆儿媳妇儿是一回事儿。待悦恩柔和点儿。你不本来也是看着悦恩好,想留家里的。这不正好?”
我妈嘴上说对,可我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是膈应的。她不止膈应悦恩,连我也一块儿膈应了。
看我稍微好一点儿,我妈就轰我回学校:“去去去!走了我心静!眼也净!别跟这儿假孝顺!你守着谁呢?才多大!没出息到家了!”
悦恩在屋里,咬着被角哭。巧恩忧心忡忡地帮她擦眼泪。
我临走的时候去看悦恩,悦恩哭了,说:“在家没意思。”
我只能安慰悦恩,“妈没有恶意,你别多想。考上大学,出来就好了,再忍两年。或者我去打工,租房子给你住。”
悦恩摇摇头,很难过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真的伤心那个孩子的,可是她太小了,这话也没法和人说。
我只好抱抱她,说:“对不起。”
悦恩哭着摇头,她紧紧地搂着我,吓坏了一样不松开,只是不停地说:“哥。你不要走。”
我只好拍着她的手说,“我放假就回来。”
悦恩苦笑,踮起脚尖,亲一亲我的脸。
我低头和她抵着额头,我笑给她看。
搂着悦恩,我不知道怎么忽然心里冒出来一句话: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我甩甩头,我不能瞎想,我一定会娶她。
巧恩远远地看着我们,抱着膝盖,一句话也不说。
我提着行李出门的时候问:“巧恩,你能照顾好爸妈和你姐吗?”
巧恩冷冷地看着我:“我有病。托付我你放心吗?”
我攥紧了拳头。
悦恩不爱在家呆,流产十来天就爬起来要去学校。巧恩扶着她,怯生生地看我妈。我妈在家跟悦恩大眼瞪小眼也别扭。就让她去了,但是我妈还是疼孩子的,给姐妹俩雇了辆出租车,天天上下学接送。嘱咐悦恩:“体育课不许上。凉水不许碰,冰棍不许吃。下学回家歇着,功课跟不上没关系。不能累着。”
悦恩抿着嘴角听着,不说话。
我妈说巧恩那阵子影子似地跟着悦恩,可回家就跟我妈聊天解闷儿,给悦恩和我妈搭桥说话儿去心病儿,可贴心可懂事儿了。我妈从那个时候起,觉得巧恩好,比悦恩强。
学校里有风言风语,说悦恩未婚先孕,不要脸。
这点儿闲话全让巧恩出头给震住了,巧恩指着几个窃窃私语的小姑娘,狠巴巴地,说:“你们再胡扯,我打烂了你们的嘴。”
巧恩一胳膊能撞破一门板,谁不害怕啊。
然后就风平浪静了。
我心里有些感激巧恩,可是……她喝血……
一想起来我心口就难受,甩甩头,无所谓了,反正我是彻底把巧恩得罪了。
因为悦恩的缘故,我时常回家。
我觉得悦恩在家呆的不好,只有我回来的时候才会快乐一些。那个周五,我早早地回来了。因为肋骨没痊愈,所以我在道馆里帮我爸教教初级班的小朋友,也算别招他老人家心烦。
小孩儿很可爱,没成年人那么多心思,手脚嫩嫩的,韧带都柔软的好像巧恩一样。
我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么大的耐心教小朋友最基本的动作,而且教地这么开心。
我偷偷地想,也许这和我差点就有了一个孩子有关系吧。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如果那个孩子没流掉会怎么样?我会不会求悦恩把他生下来?然后我养她们一辈子,很苦很累也愿意。
我很想这样,但是……不可能了……
都是我胡思乱想。
忽然道馆的大门给推开,陈恒带着李芳跑了进来:“师哥,师哥,了不得了……你家巧恩把人家出租车砸了……”
巧恩!
我心中一凛,冲了出去。
出租车的玻璃果然砸破了,巧恩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拉着架势,虎视眈眈地看着所有人。悦恩似乎是已经晕倒了,软软地倒在巧恩身后,巧恩凶巴巴地护着她。
警察已经来了,我爸妈也来了,可是他们根本上不了巧恩的前儿。
巧恩仿佛也是神志不清,气喘如牛地看着大伙儿,眼睛里都是戒惧惊恐,拉开了架势,谁靠近踢谁,眼珠子都红了,疯了一样。
大家对峙着,警察很尴尬地看着我父母。
我冲过去:“巧恩!”
我爸拦着我:“别去。她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摇头,冲着巧恩喊:“巧恩!住手!”
巧恩摇晃了一下儿,困惑地看着我,好像在努力地回忆,我是谁。
有门儿!
我跟我爸说:“我去试试。”
我慢慢地朝她走过去:“巧恩。巧恩……我是哥,记得吗……你过来……”
巧恩乜呆呆地看着我,非常用力地看,皱着眉头,我都看得出来她在冥思苦想。
我慢慢地拉近我和她的距离,出奇地,她没攻击我。
我们之间的距离慢慢地缩进,我说:“巧恩……”
巧恩看着我,看着我,忽然眼睛里涌满了痛苦的泪水,她泄力一样地摔倒在地。
我扶着她,她乱七八糟地推开我的手,泪如涌泉,胡言乱语着:“哥……别走……哥……你走……姐姐没事儿……你走……你走吧……我有病……”
我慢慢地抱着巧恩,问她:“巧恩……你怎么了……”
巧恩咕哝一声,没说出话,在我怀里晕了过去。
抱着巧恩,我有点儿想哭。
我们带着她们去了医院。医生说,让她们昏迷的是乙醚。
出租车里找到了一块充满了乙醚的毛巾。
司机找不到了。车主惊惶地跑过来说,今天家里有事,临时求了个人代开。
那个人……是朋友的朋友……哎……电话打不通了……
警察认为,这是一起随机地绑架少女未遂事件。
索性人没事儿,此事悬案未破,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出了一件古怪的小事儿,我妈的姐们儿都传:原来我爸的哥们儿刘师叔的弟弟让人捅死了。不知道谁弄的,一身的血都给放干了。不过这人一辈子混蛋,估摸从仇家也多。警察都不好破案呢……
我本能地回头看巧恩,巧恩脸色瞬间苍白了。
她喘了口气,冷冷淡淡地看我,摇头。
我想想也是,她最近都在家,黑天白天和我妈在一起,压根没这功夫。
我爸和刘叔叔哥们儿一场,去看了看。
回来之后,脸色煞白。我隐约听见他跟我妈说: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卖孩子的花子吗?就是他!
我妈脸也吓得变了色。
我爸后来亲自开车,接送巧恩她们上下学。
巧恩她们转眼考高中了,姐妹俩身材亭亭秀丽,漂亮得好像初开的花朵。好多人的眼睛都盯着她们看。我觉得这两朵花我们已经没办法把她们关在院子里不让人看了。
她们是宝贝,有人惦记着,早晚要抢走。
这个念头很古怪,我想不懂为什么。
我总觉得要出事儿。
我爸也说:“右眼跳。”
再后来,家里来了一个女人和一些警车。
那个女人有雪白的脸色和嫣红的嘴唇,身材窈窕,非常漂亮。
我爸妈一看,就隐约知道她是谁了。
有些亲子鉴定压根不用做,我觉得,如果悦恩三十多岁,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自称是悦恩和巧恩的妈妈。
据说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二十多年前因为被拐骗而被刘叔叔的弟弟非法囚禁在这附近,生下了一对女儿。后来她寻机跑回了娘家和父母一起远遁出国去了。
现在多年不曾生育,想起来这对女儿,坚决要要回来。
警察说我父母当初是非法买卖儿童。可是实心抚养到这么大,如果肯把孩子交出来,就没关系。不追究罪责。
我急了:“怎么还有罪?”
警察拦着我:“买卖儿童,买家有罪,这是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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