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不论春夏秋冬,每隔几天母亲就要叫我们姐弟俩中的一个跟她一起去攉水,今天灌稻田,明天灌茉莉,后天灌地瓜,实在都不用灌溉了,那就去挑水浇龙眼树和菜地。总之一天也不得闲。
插秧是技术活,请人帮忙是要给工钱的,而且一天要二十元。不要说母亲舍不得花这钱,就连我和姐姐也觉得贵,因为我们家所有的水田如果全部请人的话,至少得花掉二百元。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呢!再说了,即使不嫌贵,我们也拿不出这笔钱。于是,在一番讨论之后,我们就决定先花钱请人帮忙插两天,我们跟着学,然后就全家齐上阵,自己插。因为母亲是头回插秧,而我虽然以前有跟着父亲做过,但毕竟也不熟练,所以我们插得比谁都慢。
插秧是最累人的事情,因为要一直弯着腰,把手中的秧苗一下一下往田里插,还不能插歪,如果发现插歪了,还要拔起来重新插过。每天插完秧苗的时候,腰都酸得立不直了。每当直起身子喊腰酸的时候,母亲就会一边手插着腰,一边手锤着背,骂我说:“小孩子哪有腰,酸什么酸?别偷懒!”
秧苗插完几天之后,走到田里一看,人家田里的秧苗都一大片整整齐齐的长势喜人,只有极个别的秧苗没长起来;而我们家的稻田,却有一片一片地还蔫着没长起来,所以后来补秧又补了好几天。
秧苗成长期间,田里会长出许多的水草,所以薅草是隔段时间就要做的。薅的时候要双腿跪在稻田里一边前进一边薅去长在稻田里的水草。经常的时候,腿上会附着好几头水蛭。在发现水蛭的时候我也不敢直接把它拔掉,因为一拔掉,腿上就会流血不止,那就没办法继续在水田里薅了。每次都是要等到薅完,出了稻田,站上田埂边的时候,才敢伸手去拔水蛭。每只水蛭都吃得肥嘟嘟的,有的因为吸的血太多了,只要我站在田埂边跳两下,水蛭就自动掉到地上了。而被水蛭咬过的地方就会血流不止,并在腿上挂着一条一条的血痕,直把整只拖鞋都染红了。然后血流到脚掌底下,把脚掌和拖鞋粘在一起,走起路来,就听见脚上的血迹一粘一合发出“恰…恰…”的声音。直等走到家门口了,血方才止住。
相比之下,割稻子算是比较轻松的事了,因为可以俯身割一把,然后再直起背把稻子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堆到一侧。这样不停地转换着动作,腰倒没有显得那么酸。但就是一旦割得快了,就会头晕。
母亲本来是很爱美的,但那一年她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瘦。她本来也以为一年的辛苦,可以换回丰厚的回报——我们家可以变得富裕,而哥哥也会兑现承诺,给她打一条七钱的金项链——因为拥有一条粗粗的金项链是她好几年的梦想。但是,当年关那一天父亲他们回到家说,老板跑了,今年的工资全没得领的时候,母亲唉声叹气了好几天。在给外公过完生日后,母亲正月十四就回榕州去了。
回榕州的时候,母亲带了很多的豆子、花生、红心地瓜以及活的鸡鸭,挑了很沉重的一担。父亲一句话没说,因为这些也都是母亲自己亲手种、亲手养的。
人世间:云上太阳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