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花香（孤儿）

我骑着自行车到达王壮壮家的时候，看见母亲正穿着麻衣坐在门口嚎淘痛哭，旁边围着很多王壮壮家的亲戚和邻里，其中有几个人是我会认识的，因为在我小的时候曾经有见过。虽然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容貌变了很多，但是他们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显得比我记忆中的苍老一些罢了。

我也没跟他们打招呼，就拉着母亲进了房间。然后，母亲哭着告诉我说，因为听说外婆生病了，她上个星期就回永乐去看外婆，照顾了外婆几天后，外婆的病也差不多好了，然后她就回了趟我们家里，也想看一看姐姐和外甥。没想到回家才两天，就听到村里的广播在响，叫她到村办公室接一个电话。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电话居然是王壮壮的妹夫打来的，说是王壮壮因为摘白玉兰花从树上摔下来，当场摔死了。

母亲说，她在回永乐前就交待王壮壮了，跟他说这个季节的白玉兰树的树枝特别脆，如果她不在家就先不要去摘花，等她十天后回来，再去摘花不迟。结果王壮壮倒是听了她的话，没去摘自家的花。可偏偏有个同乡，因为过几天要急着出远门，就叫王壮壮帮他摘花。一开始的时候，王壮壮也没同意，说是老婆交待了，要等她回来再去摘花。可人家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连这小事也要听你老婆的啊？王壮壮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再一想，如果去帮人家摘花，也可以多赚一点钱，等老婆回来，老婆肯定也是高兴的。就答应了。结果，就在同乡离开树园，回家的空档，因为白玉兰树枝断裂，王壮壮就从树上摔下来，头朝下，碰在一块石头上，没人发现，失血过多而亡。

母亲说，她本来以为，她年青时受苦受难，到如今年近五十，就要开始享福了。常言道，半世倚夫，半世靠子。意思是说女人前半辈子依靠丈夫，后半辈子依靠儿子。没想到儿子还没长大，丈夫就死了。我说，你又不止王喜一个儿子，你不是还有姐姐、哥哥和我吗？难道我和哥哥就不是你儿子了？母亲自知失言，就没接话。我看母亲哭成那样，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一直劝母亲说，现在王壮壮也死了，你就回永乐吧！反正父亲也从来没有说过你什么，而且哥哥、姐姐都成家了，我也上大学了，将来我们姐弟三个人赡养你，你哪会缺了什么，而王喜这边你也不用担心，他的伯父肯定是要负责养育这个侄儿的，毕竟王喜是他王家的子孙，而且还是他亲弟弟亲生的儿子，如果他不负责，到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母亲始终没有同意。她说：“王喜这么小就没了爹，如果我走了，那他不成孤儿了？”听了这话，我心里非常生气。我心想，王喜都十二岁了，而当初我才几个月，你就跑到清流县去做砖，再后来，我才三岁，你就改嫁到了这里，而那一年，姐姐才十三岁，哥哥才十岁，难道我们的成长就不需要母亲了？但因为母亲正处于悲痛之中，我也只能强压着怒火，不敢顶撞她。

后来，因为王喜的伯父和姑姑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愿意领养王喜，于是就合伙逼迫母亲必须留下来。王喜的伯母甚至威胁母亲说，如果母亲要回永乐，她就上法院告母亲犯了重婚罪，要让母亲到年老的时候还要去坐牢。当时我在房间里听了非常地气愤，就追出去骂她。

最终，母亲自愿留在了王家，靠种田和给别人家当保姆赚钱养家，供王喜上学。

母亲愿意留在王家吃苦受累，并不是因为怕了王喜伯母的恐吓，而是因为她始终不忍心让王喜成为所谓的孤儿。既然这是母亲自己的决定，我也无能为力。虽然我们全家都希望母亲可以借此机会正式回归永乐家中，但以母亲的性格，只要她自己拿定主意的事，那就谁都改变不了了。即使姐夫是母亲最看重，也最认认的人，任姐夫三番五次地劝说，她也不肯有半点退让。

自那以后，我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去看望母亲一次，但从不过夜。虽然她因此屡次骂我，我也不曾退让半步。因为我也有我的原则，既然这个地方是我不愿回忆的羞辱之地——在这里，我曾经叫一个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男人“爸爸”——那我就坚决不会再与这个地方有过多的交集。若不是因为母子之情的缘故，我是希望要与此地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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