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人生（打工）

不知道什么原因，父亲从来都不喜欢穿新衣服。听母亲讲，父亲结婚时穿的那套衣服只穿了一次，然后就从来没再穿过了。每逢过年、走亲戚，或是回娘家，母亲都要逼着他换衣服。冬天就穿结婚的那一套，夏天就穿母亲专门找人帮他做的、用来“走出门”穿的那一套，但父亲始终都不肯换，就是只穿平时干农活的那些衣裳。所以每次出门，别人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讲母亲的不是，说她自己打扮得跟妖精拟的，却让自己的老公穿得跟捡破烂一样。

过了几年，母亲心想，这衣服不穿，老放在柜子里反而会坏，既然自己的老公不穿，那就把衣服给老公他爹穿吧！结果爷爷也死活不肯收下。后来，母亲就把父亲结婚时穿的这套衣服带回娘家给外公穿了。没想到，却也因此而多了一份“吃里扒外”的骂名。

父亲不但不喜欢穿新衣服，而且也不喜欢换衣服下来洗。如果母亲偷偷地把他晚上脱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他就会说，跟你讲不要洗，你又拿去洗，这好好的衣服都被你洗破了。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觉得自己很委屈。不给老公洗衣服，别人会背后说她懒、自私，而给老公洗衣服，老公又会说她把他的衣服给洗破了。所以他们二人也经常会因为洗衣服的事情而吵架。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母亲。可能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的衣服确实太旧了，本来就容易破；另一方面也因为父亲的衣服总是一穿就是好几天，每天流汗，平常又没洗澡，衣服的内面全部沾满了油脂和垢垢，母亲想把它洗干净，又舍不得烧热水、用肥皂，自然得用劲去搓洗，可是一用劲自然就洗破了。因为我小时候也给父亲洗过衣服，他的每一件衣服就是这样油腻腻的，让人无从下手，只有放在热水里一直泡，才能洗得干净。

衣服洗破了怎么办呢，那就只好等晒干了以后再去缝补了。可是，在母亲把这破破的衣服挂在门外晒的时候，这闲话又来了：这什么女人啊，老公的衣服都破成这样了，也不会拿去补一下，自己倒是每天穿得跟新娘一样，还想再嫁人啊？

所以，母亲每每回忆起父亲时，还总是会说：“我嫁给你爹真是冤命，做什么事都里外不是人。”

记得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好像是初一的下学期吧！大概是一九八七年前后。刚过了春节，就听父亲跟哥哥以及姐姐、姐夫他们在商量，讨论说父亲要不要也跟着姐夫和哥哥一起去上海的工地打工。因为那时候姐夫的姐夫是工地的一个小包头，父亲跟去打工，也多多少少会给点照顾。若是要去别的工地恐怕也去不了，毕竟一是没经验，二是没人带，三是年龄也偏大了点。

姐姐和哥哥因为成绩不好，小学都没有毕业。姐姐只学到小学三年级，哥哥只学到小学四年级。在母亲离家出走之后，家里的家务就都是姐姐一个人在做了。而哥哥就是每天跟着同村的小伙伴们在田地山野里玩。

一直到姐姐二十岁出嫁的那一年，哥哥才跟着姐夫去外打工，也算是走上正途了。姐姐是经媒人介绍，嫁给了我们同村的一个林姓人家，姐夫的家离我们家最多也就二里路，用乡亲的话讲，叫做“从这边喊过去，那边都会听得到。”

话说那一年父亲已经五十七岁了，当然，只要父亲愿意去，工地还是愿意收的，毕竟工头也算是自己的亲戚。再说呢，一方面是因为父亲本身就显年轻，看上去也就五十岁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父亲的体力确实还不错，工地的活也吃得消。

但问题是，父亲也去上海打工了，那家里的田谁来种呢？因为每年姐夫在外打工，他们家的田地也都是父亲帮忙干着。可现在，如果父亲也去打工了，不但我们家自己的田地没人种，连姐夫家的田地也要荒废了。所以也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母亲叫回来。因为母亲做事很麻利，她不但会纺纱，还会种地。更何况，还有姐姐和我一起帮忙。

既然方案已经出炉了，那怎么才能让母亲回来，并且留在家里一年，而且还要让她扛起锄头下田地干男人干的活呢？这是个难题。因为那时候，母亲已经改嫁到榕州，并且还另外生了孩子。虽然她从来没告诉任何人，也会偶尔回到我们家，但我们一家人都知道，邻里乡亲基本上也都猜着了十之八九，只是大家始终没有捅破这层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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