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生穷苦,但也从来不曾嫌弃或是抱怨过。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夜里,父亲一回到家里,母亲和我的姐姐、哥哥就围了上去,问他:“我们分到了哪里?”然后父亲就告诉他们我们家分到了哪几块田、哪几块地。接着母亲他们就开始讨论起来,说这块田“爬水”要很远;那块田地势太低,常年都干不了,到时收割会很麻烦;这块地位置不错,离池塘不远,但是就是太小了点,不知道该种些什么;那块地在半山上,实在太远了,从溪里挑水很困难;那块地在山上,挑水是挑不到,看来只能种果树了……
然后,母亲就说:“我跟你讲要带我一起去,你就是不肯。我就知道这些人没一个好人,好地全给自己人,挑剩了才给我们。”父亲回答说:“人家生产队规定就是一户只能去一个人,又不是我不让你去。”母亲说:“那也应该是我去。你去了有什么用呢?你看,还不是没有挑到一块好的?”
反正当时他们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懂。只记得母亲一直在抱怨,父亲却一句也不再解释,只说了一句:“反正这些田地也就让我们种上几年,五年十年后就又重新换过了。到时候就让你去挑。”现在我回忆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当时是因为年限到了,村里的各个生产队要重新分配各家的责任田和自留地。虽然我们没有分到好田地,但父亲的心态是不错的。只是有一句话他说错了。因为本来生产队长说好了十年以后是要重新再分配过的,但是从我懂事起,我们家的田地就一直是那几块,后来再没有重新分配过。生产队长当时讲的那些话,真的就是用来骗那些像我们家一样因为跟他不亲,而没有分到好田地的人的。
因为我们家没有分到好田地,再加上父亲实在也不太懂得种田,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的田地出产量一直都是全生产队最低的。比如别人家一亩的田可以产出七八担的稻谷,那么我们家最多就只能产出六七担来。就连别人家地里的地瓜都收得比我们多。记得我小时候曾问过父亲,父亲说:“我也想可以多收粮食啊,可哪有钱买那么多化肥呢?再说了,虽然粮食比别人少收了,可化肥的钱也比别人少花不是。”
小时候,去田里拔草的时候,我就看见别人家的田埂都削得整整齐齐,田里的禾苗和稻子都是清一色的,而我们不但田埂歪歪扭扭,就连稻子里都长有许多的杂草和稗子。我也每天看见父亲扛着锄头往田地里去忙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田地里的杂草总是比别人多,而且稻谷和地瓜总是长得不如别人绿,不如别人壮。按父亲的说法,这田埂削得整齐不整齐又不会影响收成,到于杂草,它要长就让它长好了!反正你今天拔了,过几天下阵雨它又会长出来,费那心思做甚。
记得我们家有一块田,刚开始的时候,田边的田埂宽得我都可以在上面自由奔跑,后来,慢慢地就变窄得只能在上面慢慢走了,再后来就窄得只能容下一只大人的脚掌,我就只能在上面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往前迈进了。
记得有一回吃饭的时候,母亲对父亲说,你要跟依康讲,叫他不要再削田埂了,他今年锄草的时候,如果再故意往我们这边削,我就拿把锄头把中间的田埂全削了,索性两块田就并到一起,咱们两家一起种。这样我们也不要去“攉水”,只要把他家的水往我们田里灌就是了,反正他家的田比我们家的高,这样一来,我们也省事了。
依康是我们的亲族,论辈份我要叫他伯伯,父亲和依康是同一曾祖父的,在农村,这种关系,无论是丧事还是喜事,都是不发请柬,而且是要全家主动出力帮忙的。在爷爷小的时候,爷爷和依康的父亲还是同桌一起吃饭的呢!
依康是个精明人,随他父亲。只要是他家的田地,那田埂全都是削得窄到不能再窄。碰到跟他一样精明的人,就两边各人都削一点;碰到我们家这样的,就只有任他削了。母亲也曾经试过去削田埂,结果被依康老婆看见,大闹了一回,两家人还差点因此打了起来。总之,这田埂是只能他家偷偷摸摸地慢慢削,容不得我们家动它半分与半毫。
也不知道后来父亲到底有没有跟对方说,反正到了第二年,我们与他中间的那道田埂又小了一点。再后来因为这田埂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了,然后他也就停止了削坡。但依康家的那块田已经被扩容到比刚分到这块田的时候可以多插二行秧苗了,那就意味着每年都可以多收成不少稻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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