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章考前惊魂

范淹喜欢夜晚，厌恶白天，他认为夜晚，不管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只要是夜晚，他就好像鱼儿见到水一般亲切，因为夜晚是睡梦的温床。而白天，白日梦怎么听都不那么地道，好像私生子见到正人君子的父亲那样不受担见。

范淹现在就有大鱼大肉后要吃粗茶淡饭以至于食欲不振难以下咽的不舒适感，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范淹每天上学，走的都是同一条路，路两边的小贩们已经习惯这么个游魂似的人物的存在。

甚至有人诧异的发现，每当范淹从摊边经过时，居然都是同一个时间点，如果那次错了，绝不是范淹出了差错，没多长时间小贩就会发现，他的表出了问题。

从学校方向查起，第七个摊位，范淹上学经过这里时，时针会指向七点四十八分，误差不超过三十秒。

这个摊位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所开，早晨卖的是油条，中午晚上卖的是糕点。他们有个女儿和范淹上的同一所学校，当范淹经过时，他们会唤女儿的乳名，＂豆豆，该上学了。＂

三年的风雨无阻，使得这对夫妇对范淹有所了解，知道他现在上的高三，今天要高考了。

彼此从来不曾交谈，可能以后也没机会再交谈了。脸上被紫外线晒伤以至于不正常嫣红的女人今天多说了一句话，＂咦，这小子运气不错，居然抽到在本校考试，啧啧……＂

一语惊醒梦中人，范淹半闭着的两眼突然睁开，双目如电从那妇人脸上一扫而过，他无心理会妇人的惊慌失措，急忙低头翻出准考证，考试地址一栏赫然写着，卫贤中学。

一时间，范淹有五雷轰顶的感觉，汗登时流下来了，卫贤中学？在哪里？

范淹在延木县城住了十几年，可他熟悉的道路只有三条，福利院到小学，福利院到初中，福利院到高中。

可是卫贤中学不是他上的县城一中，卫贤中学在哪里，以前和他有半毛钱的关系。退一万步说，他知道卫贤中学在哪里，可他忽然发现自己呆了十几年的县城现在居然如此的陌生，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过去。

范淹两步并作一步，一下跨到那妇人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同时举起准考证，由于心急，张嘴结舌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啊啊着，神情慌张。

妇女被吓了一跳，以为他犯了病要伤人，急忙挣扎，却挣脱不了他如铁匝般的手，惊叫起来，好像被**的少女一般。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往往展现出男人镇静的一面。一辈子给母女欺负得连屁都放不出来的男人，此时漫不经心地看了准考证一眼，淡然地说：＂卫贤中学？吆，离这里可是不近，在城郊，从这里到卫贤中学有五里地，现在过去，可是要晚了，耽误了高考，啧啧啧……＂

话说夫妻相，不是指两个人长得像，而是说夫妻相处日久，办事说话慢慢类同，这不是，两人说话都喜欢以啧啧啧定论。

范淹松开妇人的手，抱住准考证和文件袋撒腿就跑。

不想一向慢吞吞的男人这时却身手敏捷，一把抓住范淹，不慌不忙地说，＂哎，小伙子，别急，你走错了，那是北面，卫贤中学在县城东南角。＂说着指了指方向。

范淹那叫一个激动，掉头又跑，却又被这个中年男人拉着，没挣出来，一脸惊慌地看着他，有些疑惑。

中年男人仍然淡定，额头的皱纹都没有动，慢条斯理地说，＂小伙子，不用慌，不要说你这样跑过去会迟到，就是不迟到，你跑五里地过去，还有力气考试吗？你等一等，我给你拦一辆出租车，一准不影响你考试。＂

＂哎，老刘，停停，这个……你能不能让这个客户再找辆车，这孩子有特别急的事要你的车……＂

＂去去，老马，这是我今天第一单生意，你老小子别给我搅和了，小心我回头去你家吃饭……＂

中年男人一个箭步来到出租车前拦住，稍微有点着急，＂哎老刘，你别打岔，我说这位美女，你能不能帮帮忙再换辆车，这孩子今天高考，走错了学校，再晚可是要耽误考试的，误了高考可是要耽误一辈子的，啧啧……＂

被叫作老刘的师傅一脸歉意地让女顾客下车，＂不好意思啊美女，今天考生为大，这人有了难处，咱要帮一把，对不住了……＂

范淹被中年男人拉扯着推上了车，＂小伙子你可不能急，会影响考试发挥的，老刘一准不会误了你的事，哎老刘，去卫贤中学，要快，现在八点，八点十五可是要进考场的，你可不能耽误这孩子……＂

已经掉了漆的出租车一阵剧烈的抖动，一股尾气排出，箭一般蹿了出去，转弯处一个漂亮的飘移，车子飞一般消失在街尾。

坐在车上，范淹心里稍稍安稳，看了看手里的准考证，急忙塞进文件袋里，摸去头上的汗水，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耽误考试，得，乖乖打工去吧，再无或者少有出头之日了。

一旦不慌了，范淹困意再次习惯性地涌了上来。可是，又有哪里不对，一股不祥像野草一样疯长。他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感激地对师傅说，＂谢谢啊叔叔，要不是您，我可就麻烦大了……＂

范淹忽然怔住，嘴里打成了结，他悟了，大彻大悟，被忽略的是，他忘了带钱，哦不对，他从来没装过钱，付账这个事，一向离他非常遥远，偶尔几次，却绝对没有比这次来得震撼……现在要不要说呢？

出租车的师傅以驾驶为生，但是爱好绝对是侃大山，很少有那个行业的从业者会比出租车司机更喜欢说话，五湖四海的人，他们都能聊得来，再沉默的乘客，也影响不了他们喋喋不休的兴致。

＂小伙子你不要急，你刘叔我没啥出息，开了一辈子的车，这县城我待了三十多年，闭上眼我也出不来差错，五里地十分钟，我一准到，还能给你多留出五分钟的时间熟悉环境。要我说，你们这些孩子做事只有两字，毛躁，你说高考这么重要的事你还能走错学校，你父母也是的，再忙也得替孩子着想，有啥想不到的……＂

＂叔叔！＂

＂哎，孩子，啥事？不是要上厕所吧？我说你可不能紧张，高考这事每年都有，平常得很……＂

＂叔叔……＂

范淹有些难堪，有的话羞于出口，但是让司机继续说下去，会让自己更难堪，他不得不打断司机的话。

＂我……我没带钱，要不您放我下来，我跑着过去，快一点还赶得及……＂

＂没带钱……＂

刘师傅牙疼一般，说话有点漏风，这趟白跑了，这话他没说出口，眨眼间，他紧绷的脸色放松了，不在意地一挥手。

＂说啥呢？叔叔能收你的钱？你要考好了，叔叔请你吃顿好吃的犒劳你。话说过来，你要过意不去，等考完了，回头你给我送过来，找不到我，送卖油条的老马那里也一样。现在你就不要理会这事，考试，才是你需要费心的地方，其他的就别乱操心……＂

范淹紧握的拳头轻轻地松开了，心里稍稍释然，他从来没有发现在他不曾在意的地方，会有那么多的热心人，十几年没见几个，现在他危难的关头，一股脑儿都出来了，这让他感激不尽。

放松下来，范淹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哈欠。

＂我说小伙子，这两天可决定着你是龙是鼠，啥事都可以放下，一定要休息好，不然的话……＂

在刘师傅地絮叨中，目的地卫贤中学到了。

范淹下车后，深深朝着刘师傅鞠了个躬。

刘师傅大度地挥手，＂快进去，找到你的位置，休息一下……＂

刘师傅欲言又止，有些话终于没能说出口，他用力地挥手，向范淹作别。

直到看不见范淹，驾车要走，却被一个拿着话筒的记者拦下，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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