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回忆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黎玦手里拿着客人带来的小汽车在空中摆来摆去，嘴里不时发出‘呼呼’的声音。今天外婆很开心，黎玦很久没见到外婆这么开心了。因为家里来了三个客人吧，黎玦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外婆身边的三个人，心想为什么他们穿的衣服这么好看呢？虽然那个叔叔看上去凶凶的，但是那个阿姨看上去好美啊，比隔壁大奎舅舅从城里带来的舅妈还美，还有那个哥哥，不知道他要不要和自己去鱼塘抓泥鳅呢？黎玦这样想着便慢慢地靠近了正在说话，并且时不时看上自己一眼的三个人。

漂亮阿姨先是开口叫“这就是小玦吧？过来我看看，都长这么大了。”羽薇薇招手让黎玦过去。

黎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外婆，突然忸怩地站着不动了，定定地看了羽薇薇一会儿，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跑去，身后外婆嗔怪的声音模糊地传来“这小子，怕是害羞呢！”

黎玦一口气跑到门口看到大奎和二丫正用筷子支着竹筐捉麻雀，心里想，不知道刚才那个阿姨给我的糖果麻雀是不是爱吃，对了，二丫肯定爱吃，每次大奎舅舅带点糖果回来大奎就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分给二丫，哼，我的糖果他一定没见过，黎玦这样想着转身又回了屋里。



“妈，我这次来是想带小玦回去的，现在我和阿楠已经稳定了，我想把小玦接回身边，再过一年他也该念书了，何况你年纪也大了，总让你照顾他也不是办法。这次你们就和我一起回去吧。”漂亮阿姨的声音从前厅传来，黎玦听到内容后不由停住了脚步。

许久屋里没人说话，黎玦只闻得外婆轻轻的一声叹息，“哎，妈老了，在哪儿都一样。比起城里还是这地方我住着舒服，小玦……你们就带走吧。妈年纪大了，也照顾不了他，而且这里环境也不适合他，迟早都是要走的。只是这孩子四年来没离开过我，不知道他肯不肯跟你们回去。”黎玦虽小，但是却听得出外婆话里浓浓的不舍，心里一酸，跟着难过起来。他突然不想玩那些玩具也不想向大奎炫耀那些花花绿绿，包装得五光十色的糖果了。

黎玦悄悄离开了屋里，然后飞快地在村里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他想着只要不被找到，那就不用被带离外婆身边了。找了很久，直到天上的云彩变成火红火红的颜色，黎玦终于在靠近村口的一户人家门口发现一个可以藏身的草垛。黎玦顾不得草垛扎疼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他努力地钻进草垛里静静地等着夜幕的降临。

而另一边羽薇薇发现黎玦不见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一屋子四个人在门口找了一下发现没有小黎玦的身影，以为他又和往常一样跑出去玩了，可是等了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以后依旧不见他回来，羽薇薇和外婆这才着急了起来，四个人立刻分散开来去找不见了的黎玦。

羽薇薇听了妈妈的话和黎亦楠去了村东头的麦田里找，那里是黎玦常去的地方，黎渊则选择了可能性不太大的村西面，而外婆则留在了家里，她以为黎玦只是贪玩忘记了时间，所以选择在家等待。

黎家三口朝着东西两头分散而走，一面走一面叫着黎玦的名字。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种凉凉的感觉，黎玦听到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抱紧了身子小心地呼吸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玦只觉得身子麻木的很，侧耳听听似乎没有人再叫他的名字了，于是他想稍微动一动僵硬的身体，而然他才刚动了没几下，突然包围着自己的草垛就被人掀开，黎玦还来不及惊呼出声，黎渊略带怒气的脸就出现在黎玦面前。

“咕咚”黎玦咽了咽口水，看着冷眼盯着自己的黎渊问“你……你想干嘛，放开我。”黎玦扯了扯黎渊拉住自己的手臂发现对方的力气不是自己可以抵抗的，于是索性低头朝着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咬去，可是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对方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丝毫不松手。

“你……”黎玦松口看着黎渊呆呆道，“你要干嘛？”

“回家。”黎渊冷漠地甩下两个字。

黎玦头一扬，气道“我不！我不要和你们回去，我要和外婆一起！你们都是坏蛋，放开我！”黎玦死命地扯着黎渊的手臂。

黎渊突然松开手臂，拉扯中的黎玦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还不等他站起来，黎渊就一把拎起他，半拖半拽地将他压在草垛上，二话不说朝着那翘起的小屁股就打了下去。

“啪”

“啪”

“啪”

“啪”

“啪”

一连五下沉重的巴掌把还没弄明白状况的小黎玦给打蒙了，然而等他弄明白以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哇’地一声扯开嗓子就大哭了起来。

黎渊似乎并没有因为他哭了而打算放过他，一下一下的巴掌毫不留情地继续打在黎玦的小屁股上，沉闷的响声配合着黎玦的嚎啕大哭让原本安静的晚上变得喧闹了起来。黎渊做错事情时父亲这样惩罚他，那么弟弟做错了事情，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可以这么惩罚弟弟。

关于黎玦，黎渊的记忆里一直是有他的身影的，可是关于黎渊，也许在黎玦的脑海里完全就是一片空白。所以当他被一个‘陌生人’这么对待时，不难想象他的哭声有多么的惨烈。

好心的给过路人立刻将看到的事情告诉了黎玦的外婆，当外婆赶到时，黎渊已经结束了他的教训，只是冷冷地想替黎玦擦去脸上晶莹的泪珠，黎玦赌气推开他的手，狠狠道“走开！不许你碰我！”身后一跳一跳的疼就是面前这个人给的，现在竟然还要装好人，哼！

“我是你哥哥。”黎渊平静地回答“你做错事情我就有权利打你。你这么出来，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说着便硬是扳过黎玦的脸，仔细地为他擦干了眼泪，“男孩子别动不动就哭，丢人。”

话语间黎玦看到了正朝着自己走来的外婆，狠狠一推黎渊，哭着就朝外婆那里跑去。

外婆抱住飞奔而来的外孙，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忙问发生了什么。

不等黎玦告状，黎渊就自己站过来说“对不起外婆，是我动手打了弟弟。”

外婆吃惊，问“你打了小玦？打哪儿了？”“唔。。”黎玦忸怩了起来，埋在外婆怀里的脸瞬间涨红了起来，轻声道“他。。他打我屁股。”

“你啊，活该！”外婆拍了拍黎玦才受过摧残的小屁股训道“别说哥哥打你，外婆也要打你！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回家，知不知道外婆急死了，恩？”

“外婆~~~”小黎玦跺了跺脚不依道。

“好了，回家去吧，今天爸爸和妈妈来你还没好好出来见过呢。”外婆左手牵着小黎玦，右边被黎渊小心地扶着，一步一步朝着家走去。

最终无论黎玦怎么哭闹，他还是被送上了去城里的车子，离开了生活了四年的小乡村。也许是孩子的天**，刚到城里的那几天他总是闷闷不乐，但是慢慢地他变得和黎渊亲厚起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离不开这个又爱又怕的哥哥了。

回忆至此，黎玦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他忘不了那个秋天，也忘不了十一岁的黎渊用霸道、不可一世的口吻对他说“我是你哥哥”。

陆缘静静听完了黎玦的叙述，他以为书房里的那场惩罚会让黎玦对自己多少产生些隔阂，可是却没想到黎玦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主动和他说起童年往事，而且还是挨打这么丢脸的事情。

“所以，我挺能理解你的心情的、”黎玦突然话锋一转。

陆缘没能跟上黎玦跳跃性的思维，呆呆的问了一句“什么？”

黎玦无奈地白了陆缘一眼“我是说，我刚从乡下被接回家的时候，心里也恨过，”黎玦顿了一顿，看看陆缘没什么大反应这才大胆地才接着说“但是，毕竟我是送回外婆家，而你是……而你……”

“我是被丢掉的。”陆缘无所谓地笑一笑，眼底却划过一丝忧伤。

“小曦，我没有要炫耀或者打击你的意思。”黎玦正了正口气，“你现在的心情比我那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会说大道理来说服你，我只想你明白一件事情，你对我们的排斥和不满是你心里的刺，放久了你的伤口就会化脓溃烂，而我和哥哥能做的就是在你化脓溃烂之前努力拔掉你的刺。现实是用来面对而不是逃避的，你现在既然已经没有办法脱离这件事，那么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现在的局面达到最好的平衡。”

陆缘皱起好看的眉头思索为什么短短一天里就会有这么多人和他讲道理开导他，难道自己看上去就那么不讲道理吗？



黎玦见陆缘皱起眉头以为他因为自己的话又开始在意起来，于是像哥哥哄自己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你放心拉，虽然我长这么大都是依靠着我哥，但是现在我也想做一个哥哥让你来依靠。”黎玦忘记了前几天对陆缘的仇视和不满，一心一意地希望自己也可以当一个称职的哥哥。

“哦？那你这个称职的哥哥是不是愿意把两杯热巧克力都让给小曦啊？”正在陆缘不知如何开口回应黎玦这番肉麻的话时，黎渊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

黎玦惊地一回头看见黎渊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手里的托盘中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奶，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巧克力特有的甜甜香气。

“哥……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黎玦想起刚才对陆缘的一番话，脸腾一下红了。

黎渊放下托盘，好笑地点了点黎玦的脑袋“就在某人说要做一个称职的好哥哥时进来的，怎么，还不欢迎我啊？”

“不是，我不欢迎你也得欢迎热巧克力嘛？”黎玦顽皮地笑了笑，拿起一杯热巧克力就喝。

黎渊含笑拍了拍黎玦“刚还说要做哥哥呢，你看你哪里像哥哥了？”说着他将另一杯放到陆缘面前，“你房里冷气太低了，喝点热的再睡觉，一会儿把温度调到恒温，这样不然容易着凉。”

“哦……”陆缘拿起杯子小口地喝着，心里却因为黎渊黎玦的一番话而起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不是每个哥哥都像自己哥哥一样对自己百般宠溺的，黎渊有时有一种父亲的感觉，他会在黎玦犯错的时候严肃地教育他，但他也会像哥哥一样疼爱黎玦。唔，这种感觉是哥哥从来没有给过自己的，哥哥和妈妈总是很疼爱自己，连严厉的训斥都是极少极少的，可是现在黎家兄弟相处的方式却让他有种克制不住想要加入的冲动。

手掌紧紧贴着温热的玻璃杯，巧克力奶的热度从掌心传达到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也许，我该接受的吧，陆缘心里想着，手掌不自觉地贴得更紧，房间里的寒意被这杯巧克力奶带走，剩下的只有淡淡的甜香和融融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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