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人摸索半天，四周没有任何可疑的异常，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异常就是最可疑的事情。这里如果不是大祭司姞嘉玉逗他们玩儿的障眼法，那就只能证明他们选错了路，能同样真正的主墓室的是当时右边那条，而这条完完全全是陷阱。

“哑巴张，我们可能要困在这里了。”外面的甬道已经封死，那扇门连打都打不开，整个墓室里没有其他的道路，墙壁全部敲击过没有空腔没有密道，全是厚厚的岩层。

黑瞎子已经躺在虚掩着的棺材板上，摆了个安详的姿势嘴角挂着笑嚷嚷着：“我要是在你前头咽气你就把里面那个裸奔男拉出来给我放进去，实在不行咱俩凑合挤挤，黑爷我大气不介意跟你躺一个棺材。”

张起灵正检查到棺椁附近，突然凑近的大脸给黑瞎子吓了一跳，一不留神就带着棺材板从上头滚了下来。

“哎呦喂，我的老腰…”他委委屈屈的坐上揉着那块惨遭摧残的部位，突然张起灵和他几乎一瞬间同时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道：“这下面是空的。”

一旦发现端倪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张起灵双指轻轻一翘就把青石板抠开条缝隙，黑瞎子赶忙协助他掀开那块三寸厚的板子，果不其然下面黑黢黢一片。

打着手电照下去，竟然还是一条与上面相差无几的甬道，如果非要说一点不同，那就是下面的会相较于宽阔一些，足有三米间距。

张起灵先行跳了下去，查看一番没有危险，打了个手势示意黑瞎子下来。

“你说这姞嘉玉也真够有意思的，把生路修的和死路一样，那死路……”黑瞎子暗道不好，那群洋鬼子走的右边一定遇到了危险。事到如今也顾不了其他的，他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主墓室，先捞一笔再想办法回去救人，只盼望那洋鬼子还活着，要不然尾款都没地方结。

漆黑一片的墓道被手电光束照亮出一道罅隙，张起灵突然停下步子仔细聆听者什么，就见他脸色一变，转过头说道：“他在指引我们。”

“又来？”黑瞎子本来不信他的鬼话，经历刚刚的事儿心思也沉了，笑着看向一脸凝重的那人，把手搭在人家肩上，嘴唇都快蹭到了张起灵的耳朵：“你说…这墓主人不会是盼着别人刨他的坟吧？”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受着热气呼在自己耳朵上的触感，张起灵绷紧的神经只觉心里痒痒的说不出的难受。若是以前他会很介意这种肢体接触，甚至会因为肌肉反射大打出手，可如今却接纳了男人的触碰，陷入了自我怀疑和纠结的漩涡里。

他摇摇头，自顾自的往前走了，黑瞎子一看他开不起玩笑也不恼怒，倒是比刚刚还来劲儿了，紧跟着他身边贴的更近。

转眼间已经身处地宫主殿，一路上倒是出奇的安稳，没有想象的机关重重，这种舒适不由引得黑瞎子一阵不自在，太反常了。不过现在他没心情去惦记这些，打一进来眼睛就被四周壁画吸引了，连中间用青铜锁链高悬起的双人棺都没注意到。

壁画打右向左一一排列叙述着墓主人生前的辉煌，颜料定是选择了顶好的，过去了几千年都没有褪色掉皮的迹象，色彩鲜明且精细到如博物馆里的展览品一般画工栩栩如生，黑瞎子咂了咂舌，他突然想到这姞嘉玉怕不是故意留给后人看的吧。

前几副壁画都是在描述姞嘉玉的过去，从他出生到怎么当上的大祭司，再到他在任期间都做了那些大事。而到了后面十几副里面渐渐出现了一个人，从画里能看出来是个男人，与他等身大小，两人一颦一笑都给人一种莫名的般配感，如果说前几副里姞嘉玉是板着脸纵有天之骄子的坚毅，那后面自从那个男人出现过他才变得有了人情味，眉眼间尽是柔情。

没急着打开棺椁，张起灵若有所思地盯着悬空棺底上刻的古文字，下过那么多斗看过许许多多墓主人身前事的他第一次感觉到棺里人的悲伤。正发呆时黑瞎子已经看完壁画，凑到他身边抱着膀子问道：“看懂了？写的什么？”

见那人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愿，黑瞎子“嘁”了一声自己抬眼望去，他对于这类文字的知识储备并不比张起灵少，自然是看得懂，但当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也只是杵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

公年前36世纪出现了这么一位生来就带着整个虞朝的希望和寄托的人，他就是姞嘉玉，他出生那天天光异彩，就注定了他会变成姞家最厉害的也是最后一位呼风唤雨、能通阴阳、也是离天神最近的男人。可是他的前十七年过得并不开心，直到十八岁诞辰的前一天，姞嘉玉碰到了被家里人带过来为他庆生而留宿在神祗园里的姬家少爷姬川，就那么月色下朦胧一眼，他就再也忘不掉那人的面容。

姞嘉玉借着需要侍司的理由向姬家把姬川要了过来陪着自己，一来二去两人各自互生情愫，平日里形影不离，神坛上姬川望着姞嘉玉，眼里尽是爱慕，下了神坛姞嘉玉就会在种满银杏树的后山中安静的陪他看书，眉目里压制不住的宠溺。

本来他们的感情还只是知己好友，可这一切还是在某个醉酒的夜晚打破了，那天正是两人相识一周年，也是姞嘉玉的十九岁诞辰，晚宴上多贪了几杯，被姬川扶着送回房间后姞嘉玉终是没忍住，破了姬川的身子不说也给日后的自己埋下了定时炸弹。一旦野兽沾了荤，就一发不可收拾，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怕祭司也只是个普通人，明面上没人说什么，两人就那么度过了五年平静且恩爱的时光。

可就在第五年，虞朝大涝，连下了九天九夜倾盆大雨，洪水倒灌，庄家全毁，姞嘉玉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踏上了神坛，这次神明没听到他的祈祷，眼见在他身上不能再过得庇护，平日里的和善脸庞也都暴露出了本性，子民怪他，咒骂他是因为与姬川的断袖苟且才使得神明震怒，现在虞朝遭遇的天灾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觉得只要姞嘉玉死，天神就不会再怪罪，所有的丑陋面孔都在那时露出獠牙，姞嘉玉顶着大雨被绑在神坛上三天三夜，任姬川哭哑了嗓子，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没人救那个男人。

姞嘉玉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四岁，在他走后的第二天姬川就被发现在后山银杏树的庭院中以一杯毒酒了断了自己，那个二十二岁的少年终是随着他走了。

可就算姬川已死，族人还是不放过他，硬是把他以淫贱之身魅惑祭司之由，将那副尸体剥光高挂神坛三日才给他草草下葬，也就是黑瞎子他们看到的那具未着寸衣的干尸。

地宫是每任祭司刚上位时就会亲自卜算着手修建的，所以姞嘉玉才会准备双人棺，为的就是能与姬川葬在一起，因为他知道不管哪一方出了事，另外一方绝对不会独活，可是他却没算出最后落得的下场。

众人猜错了，姞嘉玉的死并没有结束这场灾难，而是让整个虞朝给这对悲情的同性恋人陪了葬。

“造化弄人……”黑瞎子点了支烟心里莫名发堵，他揉了揉酸疼的眼角无意中发现张起灵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便笑道：“哑巴张你看我干什么？开棺啊。”

张起灵飞身就踏着铁索稳稳的站在了双人棺上，第六感告诉他这个棺椁可能有什么特别的机关，如果设计时就打算与自己的伴侣长眠于此，定不想让别人打扰。

他把耳朵贴在棺盖上仔细听着，确认没有活物这才攀着链条用手撬动了棺椁与棺盖相连处的缝隙。棺椁整整有五层，最里面才是棺，在他小心翼翼查看里层时黑瞎子也掐灭了烟飞身踩了上来。

“最后一层有机关？”黑瞎子觉得意外，木棺盖上赫然镶嵌着一个青铜铸造的神兽图腾，而除了那里整个木棺严丝合缝，连张起灵都撬不开。

“你退后。”男人奇长的手指已经探入了神兽图腾的口里，从里扣动了一个铜环，就在一瞬间棺盖翻了个个儿，一下把棺盖上蹲着解机关的人掀了进去。

黑瞎子反应极快却没能拉住他，踏着锁链三步并两步趴到棺盖上：“张爷？”

没有任何声音！黑瞎子毛了，提高音量拍着棺材：“哑巴张！”

“张起灵！”

妈的！他咬着牙掏出枪作势要打断挂着棺椁的链条。

“别动。”那个清冷的声音从棺材板下面传来，黑瞎子停了两秒呼吸，冷汗早都把额头的刘海打湿了。

紧接着里面发出了一阵诡异的震动，顿时整个主殿中都回荡着吊棺链条碰撞的刺耳声，黑瞎子差点一个踉跄摔下去，正急着这阵晃动渐渐止住了，就听一声：“下去！”

张起灵是喊出来的，黑瞎子明白他的意思，在话音落的瞬间棺盖上的墨镜男人已经落了地，与此同时棺盖被踹开，就见张起灵裸着上身，雪白的肌肤上纹着一只威严的踏火麒麟站在他面前，手上还用衣服包着什么东西，一把扔到黑瞎子怀里：“拿着，我回去取个人。”

“姬川？里面那位让你帮他的？”黑瞎子手快，把衣服里的东西取回来塞进包里就大步追了上去：“我和你一起，这主儿邪性，你走了他万一对我有什么特殊要求，应付不来应付不来。”

顺着原路返回，张起灵踏着黑瞎子的肩爬到了上层的墓室，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那具赤裸的干尸扛了下来。

“你轻点，别把人家媳妇弄掉条胳膊腿什么的。”黑瞎子笑着给姬川接了过来：“脏活累活还是交给我吧，张爷您歇歇。”

他可不是无故献媚的，刚刚哑巴张扔给他那个明器最起码大六位数，人家都那么慷慨了，咱也不能显得不会做人不是的。

棺材板早让张起灵踹飞，黑瞎子轻踏上去把手中的干尸小心翼翼安放在双人棺的空位里，此时他才一睹姞嘉玉的真容，只见大祭司一身金丝玉捻的衣着华丽，受到好的防腐措施看起来明显比旁边的姬川要顺眼很多，依稀能想象到几千年前鲜活的俊俏模样。

黑瞎子叹了口，脱下自己的皮衣把内兜的墨镜弹夹拿了出来，轻轻把外套给衣不蔽体的尸体盖了上去。

“这衣服就当你爷们儿刚刚拿宝贝和我换的了，在那边需要什么就让你爷们儿和底下那哑巴说，我们一会儿走的时候把门给你们两口子带上，以后不用分开了。”

等盖上外层棺椁，黑瞎子跳下铁索就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可笑，活了一百来年竟然对着两个死人了几年前的尸体聊天，也是没谁了，不对，还有哑巴张，一定是被他带的，自己都不正常了。

“得了，走吧，该找洋鬼子要尾款了。”

“他们已经死了。”

黑瞎子刚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就见张起灵盯着高挂的双人棺发呆，得，又是姞嘉玉告诉他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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