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

挑战赛开始拉响，更多的观众涌入席位。逆向而行的之惜，恍若迷失的木偶。

她越来越想念小时候。

自若白父母为生意，忙得在全国东奔西跑。若白的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道馆与她一起度过。

一起训练，一起学习，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打理花草，甚至是一起去探望牢里的顾父。

之惜探望顾父的次数并不多，数月一次，大部分时候都是相顾无言，话题只停留在「你好吗？」「我很好」「吃饭了没？」「嗯」。

顾父不爱与之惜多说话，因为之惜会不停地逼问他为何撒谎。但顾父很喜欢与若白单独说话，常常探监时间结束，顾父还表现得意犹未尽。

之惜很不理解，若白那么话少的人，是怎么跟人聊天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若白才是亲儿子。

「他走的时候笑了，你说了笑话逗他开心吗？」之惜匪夷所思。

「没有。」若白闷不吭声，什么都不愿透露。

因为她不需要知道。

其实若白什么也没有做。

顾父喜欢对他询问之惜的近况，若白会一五一十地回答。

之惜的努力，以及训练和成绩上的优异进步，总让顾父听得骄傲不已。之惜的日常琐事，顾父也听得很认真，偶尔之惜的小洋相，也能让顾父哈哈大笑。

他们的话题从没离开过之惜。

话题最后，总是以顾父「谢谢你帮我照顾她，这些年真是幸苦你了」，和若白的一句「不幸苦，应该的，而且我也没做什么」结尾。

然而最近一次，在与坚石比赛前的探监。顾父话里却多了许多别的东西。

「若白，你今年多大了？」

若白一愣。「快15了。」

顾父笑开了眼，深深的皱纹爬上额角，目光有种柔软的慈祥。

「没比我们之惜大几个月嘛。若白，你这么多年，一直数年如一日地照顾之惜，还总陪她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真的很谢谢你。」

「您又在客气了，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若白耳朵微红，淡笑着说。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吧。」

「你照顾之惜这么久，不会觉得她麻烦吗？」顾父面露担忧。

若白摇头。「不会。之惜很懂事，也很听话。」

「这就好……」顾父松了一口气，脸上再次浮现淡淡的紧张。「那，你会做饭吗？」

若白被这无关的问题问懵了，不明白以往围着之惜转的话题，怎么绕到自己身上。「会。」

他父母忙碌，没时间顾上他，使得若白年纪小小，就懂得如何照料自己。不仅做饭，所有的家务，连同日常缝补，他都会。

「那太好了。」顾父笑了。「之惜从小就怕火，从不敢靠近厨房。她身边有个会做饭的，我就放心了。」

「我能冒昧地问，之惜为什么怕火吗？」若白犹豫着开口。

他想起之惜第一次在生日宴上见到蜡烛的反应，又想起过年时她因为害怕焰火而不敢出门，死死躲进被窝。

「我也不知道，她生下来就这样。抱在手里的时候，一靠近厨房就哭，一看到火就闹，反应特别大。」

顾父陷入回忆，宠溺而无奈。

「长大了，之惜怕火怕得就更厉害了，见到焰火都吓得浑身发抖，每年除夕是她最难熬的日子。我和曼之一直担心，她长大后可怎么办。怕火，又不敢进厨房，不会做饭，哪个男人会娶这样没用的妻子呀，可把我们愁坏了。」

饶是向来面容严肃的若白，也被这话逗笑了。那笑容，仿佛阳光照射在皑皑的白雪，融化得温暖而明亮。

「若白，你说，换做是你，你会娶这么没用的妻子吗？」顾父忽然看着他，半开玩笑地问。

若白被那目光看得，脸上火烧火燎的。不是在谈之惜吗，怎么话题又绕回自己了？

「我……我觉得，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人不怕火就够了。而且，妻子是在人生路上互相扶持的伴侣，又不是专职佣人，怎么能因为不会做饭，就认定是没用呢。」

「呵呵，意思就是，你会娶咯？」

若白“腾”地站起来，俊脸涨成绯红，眼睛尴尬地不知道看哪。「顾叔叔，您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顾父凑近探监玻璃，长辈式的坐席长谈。「若白，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因为我当年的一句话，你就无怨无悔地，照顾了她6年多。你总跟我说你没做什么，可之惜不是这样说的。从她言谈里，我听得出来，你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比我这个父亲做得更好。」

「顾叔叔……」

「当父亲的，总得替孩子多操心一些。之惜现在还小，她不知道好男孩是抢手货，不提前预定，会被人哄抢掉。我这当父亲的，怕她错过会后悔，所以才想厚着老脸，问问你的意思。」

顾父依然在笑，花白的灰鬓，脸颊的褶皱，佝偻的身躯，令他比实际年龄大了十余岁。

「你觉得，我们家之惜怎么样呀？」

「我……之惜……之惜她很好。」若白只觉得脸上在发烫，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硬着头皮回答。

脑中浮现出，廷皓在树下亲吻之惜，之惜在他背上喊廷皓时的模样，还有那一晚，她在树上与树下的初原对视的模样。

就像按下了静止键，热意似乎退却了不少。

「她身边有很多比我优秀的男孩，他们很照顾她，不比我做得少。他们温柔体贴，也懂浪漫，会哄之惜开心，不像我性格刻板，老对之惜凶巴巴的。所以，我不是最好的那个。」

而之惜，值得最好的人。

「可我问的是你。」听完若白一堆胡乱的解释后，顾父又笑了。「你自己觉得，我们家之惜怎么样呀？」

「我……」

「温柔、体贴、懂浪漫，会哄女孩开心，这样的男孩纵然再优秀，却也不适合过日子。因为只要他们想，就能哄全世界的女孩开心。」

顾父叹着气，说。

「之惜不是特别出众的女孩，自身缺点一大把，招人讨厌的地方又多，留不住你说的‘优秀男孩’。」

不理解顾父为何把之惜说得一无是处，若白摇头。「不是的，之惜真的很好，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优秀、也是最努力的女孩。」

「傻孩子，别尽为她说好话了。我的女儿，我自己能不知道吗？你总爱挑她好的地方说，报喜不报忧。」

顾父失笑道，话语带有怅然。

「之惜她缺点挺多的。有我这么个见不得人的父亲，自小怕车又怕火，不敢进厨房，不敢碰烤肉，一闻火烧味道就恐惧发抖和呕吐。她挑食，易过敏，力竭后会眩晕，特别难照顾。

她性格又冷又傲，又不爱亲近人，还固执得要命，话虽少，怼起人来是一等一的狠，根本不讨喜。可她对你从不这样，这说明，你是她非常在意的人。

她除了有些小聪明和那张脸能看，缺点多得我都替她发愁。可缺点再多，那也是我的女儿。我能做的不多，就想她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男孩，能替我永远照顾她。」

「可是……」若白不知道该替之惜纠正顾父的认知，还是替廷皓初原辩解。

「若白，就算你不是最好最优秀的人，你也一定是最适合她的人。之惜那么多缺点，留不住你口中那些最好最优秀的男孩。」

顾父打断了若白的话，探监时间快结束了，他必须把想说的说完。

「如果你不嫌弃这样的她……如果你对她有些好感，也有那个意向……那我就做这个主，把之惜交给你，好吗？」

像是怕被拒绝，顾父尴尬地给自己补了个台阶。

「当然，这都是在尊重你意愿的前提上，你要不喜欢她，对她实在没那个意思，也没关系，像哥哥一样照顾她就好，那些话也当我没说。」

「顾叔叔，你对我说这些，可是考虑过她的意愿？」若白说得难以启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相信我，我的女儿我自己清楚。等她长大了，就会发现你是最适合她的。这事只要你同意就好。若白，你年纪也小，这事你多考虑一下，不用太快给我答案。」

“若白师兄，都快上场了，你发什么呆呢？”

耳边，是亦枫急切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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