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8）

洛尘此时正站在营地边缘的一棵树下，抱臂靠在树干上，大片的阴影投落在他身上，身侧随意摆着他的佩剑，神色冷淡地看着不远处的营地，仿佛那边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见沈寂走过来，洛尘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转瞬间又被主人擦去。

他淡淡看过来一眼，声音中暗含警告：“有事吗？没有重要的事就回去干活。”

“只是想请前辈解答一个小小的疑惑而已。”

像是没听出他话语中的驱逐意味，沈寂自然地走到他身边，直到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漆黑的眼眸缓缓抬起，幽幽地看着他。

之前便说过，沈寂的眼睛是很少见的纯黑色，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当她专注地看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眼睛总会给人一种仿佛被看透的惊悚感。

而这种感觉，此刻便出现在了洛尘身上。

他静静凝视着这双眼睛，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心跳加速间突然想到了他重伤沈寂的那天晚上。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算得上惨烈，他莫名其妙重伤了对方，却根本找不到谁动了手脚。去道歉赔偿的时候，沈寂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漆黑的，纯粹的，平静的。

像一面光滑朴素镜子，或是一潭澄澈的死水，所有的隐瞒心虚都无所遁形，一切脏污都会一般无二在里面映出，叫人心生恐惧，不自觉想要逃离。

在没意识到的时候，洛尘已经错开交汇的视线，微垂的睫毛将万千心绪藏的不露分毫。

沈寂将他的躲避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问，平铺直叙地问道:“前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这里选择作为营地吗？”

“……”洛尘的眼神微变，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沈寂看向她身后热热闹闹的人群，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你是觉得，这里作为营地不好吗？”

“您或许也可以这样理解。”顿了顿，沈寂又缓缓道：“这里离海太近，如果发生海底地震引发海啸，会很麻烦。”

“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沈寂，我只是负责监督你们。”洛尘声音淡淡，他伸出手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营地，无情道：“一切的选择和后果都要由你们自己承担，我只是负责让你们去做出这个选择，监督你们承担后果，明白吗？”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旁观的态度明明白白。

空气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沈寂低垂着头不发一言，长发顺着肩落在胸前。她盯着草地上一朵半开半合的小花，一滴水从花瓣上滴落，转眼又消失在茂盛的叶片间。

过了很久，久到洛尘都以为她已经放弃这场对话，沈寂却突然问道：“……所以，就算最后的结果是全军覆没，是所有人都死去，这样也没关系吗？”

她一字一顿地说：“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有办法解决，明明只要一句话就能免去无数死亡，即便这样，也还是没关系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一把重锤敲在洛尘心上。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洛尘的眼神变得晦涩。

他怔愣地看着沈寂，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脸色微微发白。少年时的记忆因为这句话顿时翻腾而出，如同钩爪钩住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痛苦。

脑海里是地狱一般的景象，恍惚中，眼前的人影逐渐和记忆中的自己融合，人影身后的营地变得支离破碎。然后下一刻，一切又消失殆尽，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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