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隔日。

酒窖中的酒空了一块，留善醉的不省人事。

一早，留善处于宿醉之中，迷糊间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好似有一块巨石压着她的心口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推，可那块巨石仿佛会动一般，甚至还生出了触角将她的手捆的严实，再也动弹不得。

留善这才发觉不对，她意识尚存，却无力睁眼。

她试图汇聚灵力，但却十分微弱，不一会儿便再抵挡不住“醉意”，意识全无。

——天界——

“玄凌！朕再问你一次，何故扰乱成玉凡界之命格？！”天帝威严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怒火。

成玉第二世乃燕国太子，本该一生顺遂，安享晚年，却被玄凌一剑封喉，身死于燕国皇宫。

司命星君来报时他还不信玄凌敢做出这样的事，他暂且压下此事，没有让人告知天后，但却也没打算瞒着天后，只想快她一步做出处决。

此事往大了说便是玄凌一早存有野心，欲谋害成玉，往小了说那便是他故意扰乱成玉之命格，为助他与紫殊，不忍二人互相残杀，种下心结。他虽不喜玄凌，但却也不希望天后顺心如意的将他铲除。

天后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不过是纵着罢了，但纵容归纵容，也不能由她闹大此事，否则玄凌这一关便难以跨过。

玄凌：儿臣无话可说。

他软下语气。“玄凌，你可知为何朕将此事压下？”

玄凌：父帝有意给儿臣一个机会，但此事皆因儿臣而起，儿臣亦甘愿受罚。

“你既知晓，为何不肯道出真相？朕知你脾性，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究竟在维护何人？”

玄凌：成玉这一世脾性极差，儿臣实在看不过他那般无法无天，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之势。一切都是儿臣之过，请父帝降罪。

“当真只是如此？”天帝显然对他的话有所怀疑。

玄凌：正是如此。

望着下首的玄凌，也是个十分固执的性子，他轻声一叹，难得显露出一丝真心的柔和目光。“罢了，既然你一力承担，那朕便罚你明日午时入转世轮，下界助成玉历第三世之劫难。你可有异议？”

玄凌：玄凌绝无异议，多谢父帝开恩！

天帝大手一挥，身旁的侍卫便带着玄凌离开大殿。

他望着玄凌的背影若有所思，此番让他下界是个不错的选择，届时他只需让月老牵条红线，便能顺利的拆散成玉与紫殊二人，再回仙界，他就不信他们还能那般坚定要结为夫妻。

出了灵霄宝殿玄凌先交接了夜晚布星事宜，随后才回到玉眠宫。

他没有回自己寝殿，而是先到了留善的寝殿。

云榻上的人依然沉睡着，是他将宿醉的留善带回了仙界，在他亲手杀了成玉之后……

玄凌从未想过那种无法控制的情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洛神宫寝殿内那满地的狼藉，以及榻上的两人，无一不令他戾气横生，失去理智。

他像是入了魔一般的，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杀了成玉！

他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事，但不同的是他从未亲眼目睹，他不知道原来“亲眼”看见，会令他如此痛苦，仿佛置身寒潭，冰凉刺骨。

当玄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动手杀了成玉，他尚且来不及想如何善后，只想上前安抚留善，却见她面无表情的躺在榻上，全程冷静的看着一切的发生，甚至都没有坐起身。

不一会儿，白玉般的手臂裸露在外，只见从指尖开始化作一片片碎片，渐渐消失在他眼前。

那一刻，他才猛然反应过来，那只不过是留善用的傀儡术法。

玄凌望着榻上熟睡的人，缓缓的合上眼，隐在袖中的拳渐渐紧握，仿佛极力隐忍着。

半响。

他渐渐睁开眼，松了拳，转而握住留善的手。

即便是傀儡，也不行！

他捻了个决，将留善身上的沉睡术法解开。

留善猛的睁开眼，像是榻上生了刺一般，迅速的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玄凌的眼，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红。

她知自己被人施了沉睡术法，醒来后第一反应自然是出手攻击。谁料她的手正被人紧紧攥在手里。

留善你干什么？

留善眼底生起防备之意，眼前的玄凌没有以往的温和。

见她眼底的防备，胸口一窒。

他知自己破坏了凡界成玉的命格后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善后，是以寻到她后便施了沉睡术法，将她带回玉眠宫，此事皆因他而起，自该由他一力承担。

他此举是为了维护她的声誉，所以他不能将实情告知，哪怕那只是留善的傀儡……

玄凌有那么一瞬间想着，不如就让她一直沉睡到自己回归仙界那日。

可他却怕留善醒来会心生去意，她向来都是不可控的，试图控制她，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留善不喜欢被人碰，当时也只是一时火遮眼才觉得她会与成玉有关系，但是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傀儡去迎合成玉，但他不能。

傀儡术法，幻化出的傀儡与本人近乎十分的相似……

玄凌不理会留善的防备，强行将她拥入怀中。

玄凌：我需离开一段时日。

留善不满被人抱着，却又挣脱不开，最后索性松了手，下颚搁在他的肩上，像极了一只十分嫌弃主人怀抱却又无可奈何的猫儿。

留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祖父的份上，我早就揍你了…

她说这话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许是宿醉残留下的酒未全醒，又或是睡梦中不断与术法较量，反正留善的心情并不美妙，自然也是口不择言。

再次听见祖父的称呼，玄凌已经见怪不怪，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玄凌：嗯，祖父就祖父吧。

她喜欢叫什么都好，只要她能乖乖的等到他们大婚那日。

玄凌：只要能有善儿陪着……

这还是玄凌头一次认了“祖父”这一身份，留善心里又生了一分满意，但是他之后那句话未免显得太过……嗯……她也说不上来，反正不该是祖父对孙女说的。

留善先松手，好好说话。

若是平日里，玄凌早就松开她了，但今日却没有，这让留善感到一丝不对。

留善不得不重新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玄凌还是喜欢她？

但究竟是为什么呢？

明明赠他红线的是紫殊，他也知道了真相。

她开始考虑，是否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他。

留善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留善问出了心中疑问。

玄凌被她这话问的十分无奈，他深深叹出一口气。轻轻将她带出一臂之外。

玄凌：善儿，我对你没有误解，我明日便要离开一段时日，在此期间你可愿乖乖留在玉眠宫待我归来？

留善你要去哪儿？

留善的注意力瞬间被他话语中另一件事抓住，好像她醒来时，他就说过要离开。

玄凌：我坏了成玉的命格，此番要下界助成玉历劫。

玄凌没打算瞒着她，此事她早晚都会知道。

对了，她应在燕国皇宫的酒窖才是，为何会回到仙界。留善还记得昨日幻出傀儡术法，本欲好好让她代劳整治成玉一番，谁料想因修为恢复不足，导致那傀儡软弱无力，倒是被人整治了一番。

之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便带着紫殊寻酒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留善可是昨日发生了什么？

在谈到这个话题，玄凌显得十分平静。

玄凌：我杀了他。

留善挑眉，显然有些惊讶玄凌会干出这种事。

留善那你如今下界便是受罚？天后怎会如此简单就放过你？

玄凌：母神尚不知此事，或许是父帝有心保我，这才瞒着她先降了罪。

这也不是说不过去。可也难保天后知晓后，不会趁玄凌神识封闭之际痛下杀手，斩草除根。

留善默默的拂开肩上的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

奇怪，她不喜欢被人碰，拂开他，这种不太好意思的“罪恶感”从何而起？明明平日里这种事于她来说再自然不过。

留善我去保护你。

玄凌：不，你就留在玉眠宫。

玄凌想也没想便拒绝，人界一世，他不再是他，会发生什么是不可控制的。更何况，他真的不希望留善再与成玉有任何接触。

留善不满，这是在质疑她的能力？

留善好吧，一路平安。

质疑就质疑吧，她也懒得多说，毕竟说和做可以不一致。

———————

——中郎将府——

舒墨踏着匆忙的步子入了大堂，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拿起桌上的茶，一口饮下。

叶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该不该告诉他这茶已经有月余未换了呢？

他军物繁忙，回府的时间不多，府中无人是因他不愿与人过多接触，怕乱了他们原本的命。

叶笙：你这些时日去哪儿了？

舒墨放下杯子，眼珠转了转，还是决定不将自己与留善的勾当告诉他，毕竟现在的叶笙一派正气，怎会容得下他们给天后种下心魔种子。

舒墨：这个先不提，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大殿下入了转世轮，这是怎么回事？

叶笙：什么？

舒墨：你也不知？

叶笙：那善儿呢？

舒墨：我没见到她。

二人尚处疑惑之中，只见留善已踏入中郎将府。

留善他如今下凡，为助成玉历劫，成玉与紫殊究竟因何事被贬下界的？

舒墨：他们也下界历劫了？为什么？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究竟错过了什么？

望着眼前求知欲极强的二人，叶笙单手掩唇，轻咳一声，避重就轻的道：

叶笙：他们二人情投意合，天帝天后不允，便定下三世仇敌之约，二人下界，为敌三生，彼此仇恨，不死不休。

叶笙：若归来后不饮忘川依然能坚守本心，便允许他们在一起。

留善了然。

舒墨：所以……天帝派玄凌下界的任务，是要拆散鸳鸯？

二人同时侧面望着舒墨，认同他的话。

留善弄不好他还想替玄凌紫殊牵条线，如此一来，待他们回归仙界后，心中自会膈应。

叶笙：你为何如此肯定？

留善换做我，就会这么做。

他们的曾祖父，虽贵为天帝，但能坐这位子的，未必是好的。总结来说，他们应龙一族，皆非善类。都存着反世的血统，这是嵌入骨血之中，无法泯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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