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她不自觉的强调“天帝陛下”，无意间将其与她所效忠的陛下分开，不过在旁人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

“你就是留善？”天后垂眸扫了下首的白衣女子一眼。“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留善依言缓缓将头抬起，不卑不亢，直视天后。

天后双眼微微眯起。“生的倒是不错，也难怪能得大殿下喜爱。”此话虽客气，但语气却没有一丝善意，望着留善时，满眼的不屑。

留善谢娘娘夸奖。

留善自动忽略她眸中的恶意，语调冷淡，背脊直挺着，即便是立于下方，也遮不住周身那上位者才有的气派。

天后冷嗤一声，这女子不是愚蠢就是脸皮厚，还真好意思受她的“夸奖”。

“听闻你日前与大殿下私自下凡，孤男寡女在凡界共处多日，此事你认不认？”

对于仙界这套规则，留善不是不知，但什么男女大防，男女有别之事她并不在意而已，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是想借机打压玄凌罢了。

将来的玄凌的确会威胁到她大儿子的地位，但留善不得不承认，她的直觉简直准的惊人，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子，最后能从战神成玉手中夺走帝位。

留善尚未想明白，玄凌已站至身前，双手相合，行了个标准的仙界之礼道：

玄凌：启禀母神，此事绝非传言那般不堪，日前留善在冥界捉拿妖兽时受了重伤，儿臣为助她康复，这才将她带去俊疾山一处灵泉修炼，我们二人绝无逾矩之事。

成玉：父帝，母神，儿臣亦可作证，是儿臣请求阿兄前往冥界支援，况且此次妖兽之事颇为复杂，若非阿兄与留善帮忙，也无法那般顺利将其覆灭。

成玉关键时刻还是会向着玄凌，虽说之前闹了些矛盾，但毕竟留善也算是救他们才受的伤，这才有了灵泉一事，他也不希望他们因此受罚。

“照你们这么说，留善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天帝威严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玄凌：还请父帝母神明察！

成玉：还请父帝母神明察！

“陛下，可他们二人私下凡界，共处多日之事乃不争的事实！”天后是铁了心要给玄凌找不痛快。

“仙界自有仙界的规矩，怎能因区区一名侍女而废？”她不依不饶的补充道，一派义正严辞。

玄凌：父帝，母神，此事乃儿臣所为，留善此前并不知情，若是要罚，便罚儿臣一人罢。

天后闻言唇角微扬，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留善天帝陛下，天后娘娘，可否听留善一言？

清冷的嗓音在偌大的殿宇中显得格外空灵飘渺，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她。

天帝将目光转到留善身上，似乎有些好奇她会怎样为自己开脱。“准。”

留善伤民者，恶者也。诛杀恶者满功。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功大于过，则功过相抵

留善这番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灵霄宝殿中掷地有声。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

留善眉目清冷，继续道：

留善此言出自圣帝训，妖兽恶鬼伤无数生灵，视为恶者也，二位殿下联手诛杀恶者，应记满功，满功大于私下凡界之过，则该功过相抵。

她还记得十五万年前的仙界还有“功过相抵”这一漏洞，不过约莫过个十万年便会被推翻。

玄凌：启禀父帝，母神，留善此言非虚，圣帝训中确实有这么一条。

天后未再开口，圣帝训都搬出来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那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留善身上，留善也没说话，只是望着上首的天后娘娘，扬唇露出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并没有遮掩，落在其他人眼中，这姑娘一笑间眉眼充满善意，周身像是有一道自成的结界，不论多狠恶的目光或言语都无法伤害到她，反而能被她简单的一笑轻松化解。

天帝开口打破这短暂的沉默：“果然是玄凌宫中调教出来的，留善姑娘也是博学。”

二人一同道了声谢，互相对视一眼，只见留善眉眼轻挑，神情说不出的生动。

玄凌压制住唇角笑意，摆出一张拘谨严肃的脸，心中却是一片柔软。

这姑娘连圣帝训都能搬出来，岂是博学二字足以点评的。

此训虽乃圣祖所立，但随着仙界律令的诞生，此训也渐渐被人遗忘，如今的仙界，百人之中至多只有一人知道。

“既然如此，此事便就此作罢，只是玄凌，你身为大殿下，日后切记谨言慎行，莫再闹出近日这般乱子了。”天帝开口，欲结束这场‘闹剧’。

天后眼见此事就快被他们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自是不甘。“陛下，虽说二人罪可免，但夜神身为仙界大殿下，但他们二人曾在凡界共处多日之事早已人尽皆知，即便他们并无逾越，但人言可畏。”

“那不知天后有何高见？”

只见天后不缓不慢的道：“依本宫所见，夜神尚未娶妻，既与留善传出这般流言，不若顺势将她娶了，不但能掩住悠悠众口，还能促一对良缘，何乐而不为？”

留善垂眸，眉头微蹙，这天后倒是算计的好，玄凌虽然无权无势，但这正妻之位多多少少也是个笼络权势的途径，留善在仙界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女，要仙界皇嗣聘侍女为正妻，于玄凌来说也算一种侮辱。

好一个顺势而为，断了玄凌未来笼络权势之路，又顺道侮辱他只配娶一侍女为妻。真是……太麻烦了！

留善本不打算与玄凌同一阵线，他们的事她半点也不想理会，但火却烧到她头上来，让她不得不与玄凌站在一个阵线上。

天帝闻言，思付了一阵。“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玄凌：父帝，万万不可。儿臣与留善向来守礼，若结亲，岂非侧面认了此罪，对我们来说实属不公。

“可你坏了人家姑娘的声誉，若不结此缘，你让姑娘家如何自处？夜神莫不是想做那不负责任之人？”天后所言表面上处处为留善着想，实际上不过是对玄凌步步紧逼，他越是焦急拒绝，她便非要将留善塞给他。

留善眉头越蹙越深，这话听起来怎么说怎么不对劲，什么叫坏了人家姑娘声誉？还有不负责任之人？说得好像他们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

玄凌：母神明鉴，儿臣并无此意。

玄凌连忙拱手，下颌紧绷，一副被天后堵的哑口无言的样子。

成玉：母神，儿臣亦认为此举不妥，留善不过小小仙侍一名，岂能配得上堂堂夜神大殿下。

“这是他们自己闯下的祸，自是要想办法交代，不是一句不配就能解决的。”天后对成玉的语气明显要柔上几分。

天帝见几人僵持不下，便开口道：“不若问问留善仙子的意见。”随后便将目光投向留善。“留善仙子可愿嫁于夜神大殿为妻？”

对于玄凌这个庶出子，天帝并无好感。

虽说帝王之术在于制衡，但他如今将重心放在二皇子与三皇子的身上，玄凌如何他并不关心，毕竟他的生母亦是那般卑贱的出身。

留善低着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眉头深锁。

她再次被迫成为局中人，既然玄凌天命所归，不如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顺应天命。在心中权衡利弊后，她便做出了决定。

留善夜神殿下温润如玉，待人彬彬有礼，若是能与殿下携手一生，那是留善之幸。

玄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留善会这般回答，他略显呆滞的看着留善，胸膛里那颗心开始蠢蠢欲动，有什么能比听见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愿意嫁给自己的声音更美好？

他手指忍不住蜷缩，不行！此时绝不是忘形的时刻。

他压下心中喜悦，面上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看的天后心情舒畅。

“既然神女有心，夜神殿下既坏了人家的名誉，莫非如今还想伤人的心？”

玄凌：母神……儿臣……

留善望着玄凌这副为难的模样，他应当是不想娶她的，不过没关系，她想“嫁”就行。

大不了一会儿再与他解释清楚，反正叶笙他娘亲如今指不定还未出世。待她助他上位，便可回十五万年后，好好再整治冥界一番。

这样想想，她还挺忙的。

留善大殿下若是不愿，留善也绝不强求……

留善变脸的速度向来极快，她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再加上如戏的人生，做戏信手拈来。

她这番话说的楚楚可怜，原本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分倔强，两分柔弱，三分伤感，四分情意。

本来前一刻还冷漠淡然的在大殿中说着圣帝训，这一刻却跟变了半个人似的，不显突兀，光是瞧着她那张脸，都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玄凌心下有几分无措，他绝对没有半点被强求的意思，可惜他暂时无法解释。

玄凌：留善仙子……我…

他欲言又止，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微微叹息。

随后毅然决然的拱手对着上首行礼。

玄凌：儿臣……谢过父帝…母神恩典。

若说留善做戏信手拈来，那玄凌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怎么说是一家人，玄凌这番谢恩言语十分简短，以示不满，语调中有几分被迫承受的意味，将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演的栩栩如生。

“这才对，男子便该有担当，更何况夜神还是堂堂仙界大殿下呢。”天后故意将仙界大殿下的音咬的极重。

玄凌也很配合的露出一副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从的表情。

“好了，既然你们二人情投意合，过些日子朕命人拟好婚书，此事就这么定下。”天帝大手一挥，拍案定局。

留善面上笑容欢喜，心下却忍不住白眼，亏他说得出情投意合四个字。

于是最后此事以玄凌留善的婚事作为结局，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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