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战争（四）

又要打仗了，前一天晚上莫东临自掏腰包，请了所有的将士开荤，包括那些胡夏的降兵，第二天出征之前方敬亭前来慰问，也到了降兵区，他说话虽然笨拙，但就是他的这种简朴打动了那些胡夏降兵，至少他们已经不再内疚，也不再那么失落。

胡夏也是早有准备，吉罗他们穿着唐军的军服冲在最前面，现在的他们已经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只是在本能的战斗，不停的杀戮，直到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再也停不下来。

吉罗已经满身的伤，他快要站不住了，但他还没有倒下，还在挥霍着仅有的最后的气力，他不想死。

其实他们早就麻木了，他们要和谁战斗，胡夏军人，那是他们的同胞，和唐军，但现在战场上的唐军也都是胡夏的降兵，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人再打自己人，那么现在到底是为何？

“我不想死！”吉罗还在奋死抵抗，尽管他已经死定了，“我不想死啊！”他拿着长枪刺进了穿着胡夏军服的人肚子中，往往人到了这个时候都是很强大的，为了求生，虽然他必死无疑，“我不想死，我要活着！”吉罗疯狂的杀着，自己的肚子被彻底划开也无所谓，他相信自己能活着，能活到战争结束，但是这只是他认为而已，“我不想死，我想活，我想回家......”眼前一个胡夏军长拿着唐军的长枪，将自己的肚子彻底刺穿，并挑起架在空中，肚子上的破洞早已血流不止，他的口中也大口的流血，面色早已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眼神也逐渐失去神色。

他的眼睛将要闭上，却又突然睁开，眼神中已经黯淡无光，抓着肚子上的抢，用力拔了出来，并转手刺向了那个胡夏军长，但被躲过，并被踢倒在地，只见一把弯刀砍下。

吉罗想逃，匍匐着拖着身体向前挪动，手已经在颤抖的向前爬着，嘴中还在涌血的念着：“我，要......回家，我，不......”他还在爬着，还在念着，就又被一刀砍下，吉罗痛苦的喊叫又继续爬，继续哭着说：“我要......回......”此时又是一刀，只要他不死，胡夏军长就一直砍着，“......家......我.......要......回，家......”再是一刀，吉罗的身体已经要被砍断了，他的手再也无法伸向前，望着天边的战火硝烟，再也没有了光芒，“......家......阿......爹......阿......娘......”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老东死的时候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人死时，一定会想的就是自己的一生，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留恋和执念，最后泪水滑落脸颊，最后的一刀砍来，砍完胡夏军长就去找下一个敌人，吉罗就躺在那里，不再动，不再说吧话，也不再想家。

“这是什么？”莫东临问莫瑾道，莫瑾手里拿着吉罗给她的，那件染血的盔甲，并说了这件事，莫东临便摇摇头，现在正是打仗，往敌国送东西，就算不是什么密物，也会被扣上通敌的嫌疑，莫东临劝了一下，他知道莫瑾自有分寸，此事也就算了，但莫瑾想起吉罗的眼神，和‘送回家’这几个字，她知道吉罗死的很冤枉也很惨，和自己的同胞相残，她知道这个命令好像是方敬亭下的，但她从不知道方敬亭会这么狠，最终莫瑾还是决定，帮这个死也没能回家的孩子一次，便施术将盔甲送去了伦布尔多草原。

萧雨寞和秋珩在伦布尔多草原骑马纵横，萧雨寞跑在最前面，秋珩跟着却一直被甩在后面，后来萧雨寞放慢了速度，秋珩才勉强赶上说道：“你的马术真的很好，当真是每次都追不上！”

萧雨寞听着得意的笑了笑，回道：“没关系的，我会一直等你的！”

听完秋珩也笑了，然后望向他，有时候感觉他真的就是个孩子，“你看，这里居然还有牧民居住！”萧雨寞指着前面的一家毡房说道，然后就扬鞭骑了过去，秋珩也跟上。

毡房好像没有人的样子，但萧雨寞却在栅栏的外面，看到了一件带血的胡夏军铠，虽然只是下级军官的，但还是很奇怪，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这家人的？萧雨寞想着就下了马，将军铠捡了起来，秋珩也走了过来，看着军铠上的血渍，看见了军铠后领上的那几个胡夏字，那是用刀刻的，不是很工整的几个字，却十分清晰的表达出了它的意思，一笔一划都携带着刻的人的感情，是那么用力，又是那么苍白无力，只有四个字：“要回家！”

萧雨寞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冥冥之中的天意，带着这名将士的盔甲回了家？萧雨寞想想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他从不相信什么天意，但这铠甲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雨寞还是想弄明白它，所以便将其带回了万都城。

当晚萧妼安找了萧雨寞吃饭，萧妼安叫退了所有的侍从，只剩下萧雨寞、秋珩他们三人，萧雨寞让秋珩坐在了他旁边，秋珩是第一次和萧妼安同桌吃饭，难免拘束，但萧雨寞放的很开，也就意味着她不用在意这些了，所以在银碗里倒了满满的一碗酒，和萧雨寞、萧妼安三人干了，之后又聊了片刻，萧雨寞就拿出了那件军铠，说明了情况，希望萧妼安帮忙，在军队里查查是怎么回事，萧雨寞难得求她，而且这事简单，萧妼安也就答应了，萧雨寞听后郑重道谢，萧妼安也说没事。

两人分头查了一下，第二天就有了结果，因为这事基本上都知道了，有两个老年夫妇哭的几乎快要晕厥了，跪在了将守台外，将守台是百姓从军报名的地方，也是战死后，家人来领抚恤费的地方。

那两个老人哭的很厉害，满脸的泪水，声嘶力竭哭喊，听说已经一宿了，萧妼安和萧雨寞、秋珩打听了一下，他们昨天刚知道自己儿子战死沙场，匆忙赶过来想见一面，就算是尸体也好，结果他们儿子却是叛变投降敌军，别说没有尸体，就是有，也不可能让他们看。

看热闹的人很多，以胡夏的风俗，战死是荣耀，投降就是十恶不赦，无法容忍之大罪，周围人都在指责他们，谩骂侮辱各种语言，但两位老人丝毫没管他们，要抽断气的哭喊着：“求，求求你，你让我们见见他，求，求你，让他回家吧，尸体，白骨都，都让他回来，求，求.....啊啊啊......”

老人喊的很痛苦，跪坐在地上，旁人的辱骂和他们的哭喊混成一片，萧妼安也不屑的看着，对她来说，像他们儿子这种懦弱无能，还投降敌国的人，简直就是废物，这种人活着不如死了，看见这情况便更是瞧不起了，不上去骂他们已经是很给老人面子了，转身就想走，倒是萧雨寞直接走了过去，挤过围观的人，将老人扶起，老人不从，就跪在这里求军官，但萧雨寞说在这也没用，就让秋珩强拉他们起来，两位老人还是挣扎着、哭喊着、恳求着丝毫没有露面的军官，当然，最终还是被萧雨寞和秋珩带走，萧雨寞将他们带去了秋雨大院，萧妼安虽然不满意却也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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