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战争（三）

当吉罗醒来，周围只能听见乌鸦的嚎叫，似乎在无情的嘲笑这些愚蠢的死尸，吉罗不由自主的看着身下血肉模糊的戈扎礼，还是极度的恐惧，虽然他们只是刚认识，但转眼就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惨死在自己脚下，连尸骨也无人掩埋，只能曝光在这死灰般的草原，任凭腐朽，吉罗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他四周观望了下，除了一望无际的尸骸，便再无人烟，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已经打完了？哪国胜了？吉罗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缓缓的走在尸堆中，精神恍惚的不知不觉就走出了战场，然后本能的回到了胡夏驻军地。

守卫见他穿着胡夏军服，再见他狼狈的样子，就看出来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于是报告给了守军安图，安图就让他来自己营帐中，问他怎么回事，之后吉罗才听安图说，他这一小队就只剩他一个回来了，听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反应了许久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老东死了，戈扎礼就躺在自己脚下，血肉模糊的不成人形，还有齐木德绍布，就剩自己一个，也就是说他也死了是吗？齐木德绍布虽然不算高手，但在吉罗这种小人物眼中，他已经是很厉害的了，他都死了，看来这次真的是自己命大了。

吉罗眨着小眼睛，愣了半天才看着安图激动的道：“我要回家，我不想呆在这，我不想躺在那里，只剩一堆白骨，不要，不要......”吉罗狂喊着，安图劝他冷静，并告诉他有战争就有牺牲，战死是草原儿女最自豪的，让他别太在意，只要你不死，等打完仗自然就能回家了，吉罗勉强听下去，安图又说了几句，就让他退下了，其实安图特别愤怒，甚至想杀了他，胡夏男儿居然如此贪生怕死，要不是现在缺人，他早就把他砍了，免得在此扰乱军心！

唐和胡夏的战力在伯仲之间，首战双方未分出胜负，慕容德四人讨论了下战术，决定先假败，将残余军队退到阿木尔湖边，然后出现增援，这时再放出个胡夏士兵去通风报信，把营地的驻军引来，这样他们伺机侵入军营，烧毁粮草。

一切按计划进行，两军交战，这时的吉罗已经主动拼杀了，唐军败落，退到阿木尔湖边，胡夏军追杀，结果唐军援军到来，将他们屠杀，好不容易吉罗突出重围，欲将情况告知安图，结果发现营中军队变多了，而且和他们不一样，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强军，吉罗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勉强来到安图的营帐内，就发现万勇将军胡林，和利威将军胡枫，还有其他他不认识的大将在，随后他便将情况报告，并请求支援。

胡林听后就知道是兵不厌诈，所以也来了个将计就计，在自己军营设下了不少陷阱，只等唐军自投罗网，然而派去支援的军将战斗发挥，让慕容德起了疑心，所以最后放弃了偷袭胡夏军营，军队也只是在阿木尔湖大战了一场。

黄昏时，金色的丝缕阳光照射在染血而艳红的湖泊上，整个空气都带着昏暗的死尸味，此战勉强算是胡夏胜出，但并没有什么实际结果，也没让唐军退后半步，然而胡夏大军已经到此，胡林、胡枫也都参战，誓与唐军大战。

这一仗已经打了三个月，双方都没有什么进展，始终是在布鲁多特草原上徘徊，战场也一直都是阿木尔湖附近，但是因为战争始终没有结果，所以自然没人去处理尸体，无论是唐军还是胡夏军，就那样躺在那里，没有人会再想起，但虽然是这样，两军也绝不放弃，继续在腐尸上战斗，然后创造更多新鲜尸体，这三个月来一直是这样，不停的轮回。

为了不死，为了不像他们一样，被遗弃在这堆尸骸中，为了可以活着等到打完仗，为了可以回家，吉罗非常英勇，他不想死，现在他已经是个执刀长了，虽然只是低等的下级军官，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下来，能不留在这里，能回家他就不会管那么多，他不想和那些战死人的一样，再也回不去，连尸骨都只能堆在这里，任其腐朽。

这场仗是这段时间以来经常会有的小战斗，双方都没派出太多的兵将，然而吉罗却被十数唐军围攻，他也杀了不少，但终究双拳难敌四脚，他最终也敌不过，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就会像其他廉价的士兵一样，被用完，没有价值，丢在这样臭气熏天的腐肉中，沉淀成累累白骨，谁也不会再记得他，只有他垂老的阿爹阿娘日夜期盼，他想回家，还在战斗中的他想到家，就无法抑制，他不知不觉就又哭了，他们有什么错，只是因为他们太低级廉价，所以死也是在异乡，都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是谁，他们只是人肉做成的围墙，所有人只知道这些人统称为士兵，只统计死了多少千多少万，他不是英雄，也不想做什么英雄，他只想回到那个，还有人记得他的地方安息，但这已经不可能了，以前他认为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就能回家，但他马上就要死了，吉罗已经消极了，他失去了动力，也不想再打了，突然扔掉手中的刀，抑制不住地泪水道：“我投降！”

唐军营中，降军区离唐军区稍远，其实只打了三个月的仗，而且胡夏民族个性刚毅，所以降军并不多，吉罗安静的坐在帐外发呆，连开了饭也不知道，其他的降兵都是一拥而上，去抢夺本就不多的食物。

吉罗坐在那里有些失落，抱着一件胡夏的盔甲，在盔甲的脖领处刻了几个字，他呆望的看着，直到有一个人影遮挡了光线，吉罗才微微抬头，看见那是一个女人，穿着利索的短打汉服，一手拿着一碗稀粥，另一只手拿着白馒头，微笑的望着吉罗。

吉罗看见她就站了起来，女人便是莫瑾，莫瑾没说话只是将粥和馒头递给了他，并道：“再不吃就被抢光了！”

吉罗看着她点了点头，接到自己手中，并望着莫瑾，他不认识她是谁，但看她穿着汉服，且服饰不错应该是长官一类的吧，想想就问道：“你是？”

“莫瑾，大唐国师！”莫瑾答到，听着吉罗点了点头，没在说话，只是莫瑾道：“坐吧！”之后就坐在了他旁边，吉罗也坐下了。

吉罗咬了口馒头，咀嚼着说道：“没有胡夏的大饼好吃！”他不知道说这话对不对，又抬头看着莫瑾，莫瑾也看着他，看见了他怀中的那件胡夏盔甲，就说道：“在这里还留着胡夏军铠是很危险的！”

听后吉罗也看了眼那盔甲，想了一想犹豫的说道：“我，可以求，求国师一件事吗？”说完没等莫瑾回答就继续道：“如果我死了，请将这盔甲送回我家！”

莫瑾看着他手中的盔甲，又看着他的眼睛，吉罗的眼睛种带着落寞和渴望，而且莫瑾对他说的‘家’这个词感到很温暖，就问道：“你家在哪里呢？”

“在万都郊外的草原，向西北部走的第一个毡房，就是我家！”吉罗小心的说道，看着莫瑾，又非常诚恳的说了声谢谢，莫瑾却没说话，只是点头，接过了盔甲，吉罗便笑了，然后继续啃着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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