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焰冠听得这一番不怀甚好意的笑声,即刻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没开口,一颗盈透的大水珠忽然自船中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结结实实拍在瑾阙肩上,倒叫他怔愣了一下。
“好啊,少阳殿下何时竟如此记仇了,瑾阙左右不过是称赞一句,你二人孩子都生了这么多,还怕我抢去你之爱妻不成?”瑾阙说话不知分寸,话音未落惹得小仙童们咬牙切齿,分分钟就团团围住要上去揍人了。
“咳咳,仙上过誉了。且这些仙童乃是天女魃座下瑞兽,并非焰冠所出。”焰冠听着船篷里的动静解释了忙抬手挡了下颌拼命忍住笑意,心道这碧绿灵活的又是哪家神仙,方才所言好叫人尴尬,若是辞水见了,不知要作何反应。
“我们是魃姐姐座下的仙童!才不是劳什子小天孙!”“是魃姐姐命我们前来探望故人的,你这黄口小儿怎能胡言乱语!”小仙童们吵吵闹闹,瑾阙饶有兴致地侧身瞧着身形尚小说话却一副少年老成气派的魃童们,辞水不紧不慢地掀了纱帘,抬首意味深长地看着焰冠笑道:“将来本神与焰冠之子,比起魃童来,只多不少。”
虽然笑意盈盈盯的是焰冠,话却是对着瑾阙说的。
焰冠登时便红了脸。
知是玩笑话,她却还是羞涩极了。
瑾阙抖了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直叫唤着“酸死我了哎呀!”便一跃入水,不再自讨没趣了。
辞水揽过焰冠,不由分说带着她化龙入水,跟着蛟的踪迹游起来。好在逆鳞自然成闭合之光,焰冠得以与水相隔,自然呼吸。
湖水荡起波纹一圈一圈缓缓散开来,只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
天界。
太阳烛照笑眯眯地抚了一把自己胡须同身边的太上老君笑道:“如何,可带焰冠入梦中?”
太上老君凝视掌心梦回丹许久,终是把它交与太阳烛照,深深叹了一口气。
“将此丹丢入笠泽即可。”
烛照便敛去神气欲赶至人间笠泽投丹,路过时瞧见天帝正与一看起来颇为眼熟的小仙于梦境交谈,凝神细看,竟正是先天后之子解目,便暗自嗟叹道:“太熙如此这般优柔寡断,难怪苡汀徒生恶胆,妄图加害幽荧。”
“倒叫那沃之国狠戾毒儿白白葬送了性命。”
烛照只一掠过,正欲离开时,却叫天帝发觉了,梦遭人见,太熙脸上颇有不悦,只是碍于烛照乃上古圣神不便发作,只得远远望着悄无声息的浮影沉声道:“圣神何不留我这天界坐坐?”
便听有声宛若惊鸿齐飞,震荡在天地之间:“本神想来便来,愿走便走。吾之去留岂是你可左右的?太微,从前你待吾妹之帝君如何,此后吾便待你如何,你且好自为之。”
解目与太熙皆震悚,解目直问了好几句“是谁在说话?”然而太熙闻言,沉默许久,其后离去,只留解目一人独坐亭下,十分纳罕。
烛照圣神盘坐云海之中,身旁迎灵辞灵一双道童化龙穿云嬉戏,绕烛照周身游来游去。日头愈发热烈,烛照稳居于云上,笑看辞水衔焰冠游于太湖,见水岸折碧辉,听湖底时有焰冠朗声笑问这是何物、那是何物,阖眸长袖一挥,便将梦回丹投入了竹暮之地的泱泱大泽。
只见笠泽波涛汹涌,时有海上都极为难见的暴风卷起巨浪翻涌着,烛照只闭着眼睛默默盘坐,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风平浪静,却见辞水焰冠俱都消失了踪影。
————————
辞水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陌生山间,苍松劲柏遮天蔽日,倒叫人摸不着头脑。
山中有棵树长得格外高,格外壮,全因着得了此山这代的主人云中君的滋养照顾。
辞水迷迷蒙蒙地下了山,便问山下担柴人:“此为何山?”担柴人以为他生病糊涂了,摇着头笑话他道:“此乃中皇山,君竟全然抛之脑后,见君有病甚殆,乃无药可医之状。”就是拐着弯笑他有病,没救了。
辞水也不生气,此刻他在念着焰冠,想来她应当也是孤身一人落入此处,辞水只一心想找到她,好带回太湖,一同拜见母亲。
却见山中格外高的那棵树不知何时已移至山脚处,辞水颇为诧异,见树下倚着一玉白衣衫的小少年,想来可以一探笠泽如今是何方位,便走近了瞧着。
辞水越走近越发觉得熟悉起来,那瞧着尚不及弱冠之岁的白衫少年竟长着和焰冠一般无二的模样。
“焰冠……”
那叫人心旌摇曳的雪白少年听见动静,悠悠醒转过来,睁开一双深金兽瞳。山间顿时云雾缭绕,令得山上的担柴人叹道好一片晨雾弥漫的盛景,他们已有不知多少岁月未曾有过晨雾,想来盖是有人惊扰了此地山神云中君。
“什么焰冠!别搅和了本大爷的清梦,我云中君的梦,你这小小人类君主赔得起吗?”
云中君很是稀罕他的梦,也很是稀罕他向朱厌讨来的这一双金红兽瞳,因此不常现身叫人打扰梦境,也不太舍得用这双眸子。
却不知此番是为何,故意给人挡路令他吵醒自己,又故意用了那双漂亮眸子吓唬他。
“人类君主?”辞水蹙眉,据他所知,焰冠不是这等能一瞬令云起、一瞬令雾散的神仙,更没有这样唬人的深金血瞳,可见,他并不是焰冠。
辞水心中推测一番,云中君见他并不畏惧自己,顿时玩心大起。
“人类君主,要出此山寻你家人,只肖从此处北行三百里,那里有你要找的人。”
辞水听着,眉蹙得更深了,他望着那张曾经日思夜想的脸庞,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好。”他淡然应下,心平气和。不顾那神仙是如何称呼他,也不顾他为何视他作人类君主,只道神仙不至于在此等小事上欺骗于人,平淡地给云中君留下一个好字。
云中君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中皇北行三百里,乃是地府入口,有蛛怪群踞守阵,常人若靠近那处,往往是有去无回。
云中君看他的命理,是山下人间中皇国的未来国主雅君穆清,此名是他的父君穆渊依照司星的术士们所言在他生时从穆如清风一词中取的名字。云中君叹气,这当真是个好名字,穆清一身龙气,周正雅致;看来确如术士们所言,借了东方七宿的星辰气。然而云中君视其父景君穆渊颇为不爽,这才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哪里想得到穆清会当真,且倘若穆清有闪失,怕是东方的星宿们要亲自来找自己的麻烦。
因此犹豫了几番,仍旧卧于树下入梦。梦中翻来覆去,尽是那青年急迫的神情,云中君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了些醋意,终是忍耐不住飞了去。
辞水此世转生为雅君穆清,乃是鸿蒙后数万年,又是烛龙辞水出生前数万年的人间,穆清身份尊贵,清韵卓然,而为鏡中国大皇子。
云中君为云中之神,居何处则何处为其领土,其形貌不辨男女,宛若轻云出岫。中皇此处民风剽悍,却称云中君为翩翩一仙人,可谓实至名归。
才走出两步,辞水便发现自己已不再是龙了,只不过普普通通的一个人类而已。
携着对焰冠的思念的,普通人类。
辞水方知自己或落入异界,或落入竹暮之梦,或受古神之命入奇幻境,总之,他已不再是辞水了。知非现世,辞水便接纳了这人君的身份,静静地思索着,仍朝着北面走,不出多时,便能望见一黑雾蒸腾的巨大石碑。
适逢云中君追上他,急匆匆落在他面前,辞水登时叫云雾缠绕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快走。”云中君的声音如同黄发垂髫的幼童,辞水竟一时无法分辨他究竟是男是女,盯着他看了许久。“别叫蛇怪发现了,快走。”云中君紧张兮兮地拉起辞水就朝重重叠叠的云雾上飞,待在云上坐得安稳了,这才扭头看向辞水道:“方才指路你怎就信了?!那处死地你们镜中国岂有不知不惧之人?你倒好,凭白给我添了这许多烦恼。”云中君一连嗔怪了好几句,辞水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君绐我,又直言告之于我,又救我,几次三番。君究竟何许人也?”辞水忽然问道,他于天界省经阁翻阅过许多古经典籍,但凡有经可考有据可依的时期,只一个名讳都能知晓此时何世,却从未发现籍册中记载过这样形貌昳丽的神仙。
“你怕不是真的中了邪?”云中君装作震惊地模样去触他的额角,“本神云中君,居此灵山由来已久。若我所堪不错,你名穆清,是这山脚下区区小国的大皇子,未来……未来……”云中君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立刻收回了手暗自忖度心道:“吾守中皇三千年,难道偏偏是因这小小人类君主结束轮回?不可不可,一定是吾看错了。”
辞水看她惊惶的样子暗自有些好笑,正好借机知晓了自己此境中身份命运,先前差点误入危险之地全然不算是吃亏太多。“多谢仙上救命之恩,辞水……穆清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辞水甫一落地,便从容有礼地揖了一揖,神仙甩袖般地转身就走。
云中君在他身后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鏡中国大皇子府。
“先前云中君称羡,太阴幽荧遂与好友云中君互相模仿形态,乃至野心勃勃欲吞太阴幽荧一统天地诸界的水神共工误将云中君吞了下去,太阴幽荧感恩涕泣便行云中君之责,做了这天地间的云中君,栖他之所栖,饮他之所饮。”
老臣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一旁讲述着与中皇山历来两代云中君有关的传说,掐头去尾的一个故事渐渐在辞水的脑海里成形。
羽山仪圣事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