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烟火人家 头顶青天白云

明代袁中郎曾将人生观划为四种:一为谐世,二为玩世,三为出世,四为适世。

谐世者如孔子,一生驾着木车传播道义,风尘满面:玩世者如庄子,水远独自站在荒野上冷笑;出世者如释迦牟尼,拈花一笑而万念成空。

若人生如登山,那么谐世者是那山脚下的耕耘者,玩世者和出世者都是站在山顶上的高蹈者。所以袁中郎最欣赏适世者,认为其在半山腰,举头是白云青天,低头是世俗人家,风景这边独好。

所谓适世,是入世者的出世法。人在红尘里过生活,若非归隐南山,皈依佛门,焉能做到六根清净,不为世俗的苟且侵扰?徒手登山,鞋袜总会沾上山脚的泥尘。适世者的智慧在于不流于俗世,却能与其握手言和:不与其过于亲密的同时又不至太疏远,半山腰的位置刚刚好。

或许更直观地说,山脚是“荀且”,山顶是“诗意”。我们既不能止步于山脚,沦为庸碌的一员,又不能脱离现实,追求纯粹虚无的东西。早在一百年前的西班牙,为了“诗意”的骑土精神癫了一辈子的唐吉诃德,最好的搭档是最懂得如何苟且的农民桑丘,诗意与荀且自来相伴相随。诗意的李白也有“举杯销愁愁更愁”的苟且,荀且的杜甫也有“清辉玉臂塞”的诗意。脚下生泥,手里白云,是人生的常态。

站在半山腰观人生,景致最佳。回首来路,我们可见步步攀援的艰辛历程:翘首去程，我们可感还有无限风光等着去阅览;俯瞰山脚,我们可为烟火人家俗世的温暖感动;仰视山顶会惊叹于长空皓月的壮阔,胸臆顿开。

感动与憧憬交织,过去与未来交汇,苟且与诗意并行。半山腰的状态即是适世者的姿态,也是人生最理想的活法。

不惜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浮士德曾说:“有两个灵魂住在我胸中,他们总是互相分道扬镳。”当灵魂在山脚与山顶的方向徘徊不前时,何妨在半山腰安放己身?

脚下烟火人家,头顶青天白云,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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