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摩罗衍那拉好了自己的斗篷,熟练地将帽子盖在自己的头上。
戴好那张面具。她就不会再是摩罗衍那,而是一个赦罪者。
是格尼西亚帝国的秘密部队的成员。是教皇的部队。
是冷酷无情的人,应当执行命令的狗。一直到死。
“衍那大人。过几天是圣恩节祭典。您需要去唱圣歌。”阿黛一边为她打理衣着一边说。
真是讽刺啊。阿黛想。明明这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却作为赦罪者被教会,被愚昧的民众们宣传为神的使者。
不过是一个被包装的杀人犯罢了。
“黛。”摩罗衍那低低的开口了。“去祭典吗?”
阿黛没有拒绝,作为侍女是不能拒绝服侍的主人的。
“会去的。衍那大人,我是您的侍女。我会一直跟在您身边的。”她回答时低着头,不敢让摩罗衍那看见自己说出“一直”这个词时的厌恶表情。
“那你愿意么?”摩罗衍那不厌其烦地问。
“衍那大人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如果衍那大人去的话我就去。”阿黛顺从地回答。这一年多以来她已经学会磨掉自己的所有锐气。但是摩罗衍那很显然和其他过于高傲的赦罪者不同。
“我说的是你的想法。”摩罗衍那捧起她的脸。过高的个子确实给了她俩过大的身高差。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仍然是刀刃的颜色。冷酷无情。可是那一抹虹膜边缘的红色却不再宛如烈火一样暴烈,反而给人一种晚霞般的温柔水红色。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不正常了。阿黛想。只有恋人会捧起对方的脸吧。她们俩之间非亲非故,只有一层主仆关系。
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过暧昧,也太过亲密了。
“衍那大人……”阿黛颤抖着开了口。
“老师说过,看着人的眼睛说话更好。”摩罗衍那说。
太近了。连摩罗衍那说话时的气都喷到了阿黛的脸上。阿黛甚至感觉对方和自己只隔了一张面具。阿黛的脸红了半截。从来没有人离她这么近过。而且那双冰冷的,满是茧的手第一次展现出人该有的温度。
一直到这么近阿黛才发现摩罗衍那的眼睛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
别人的瞳孔都是黑色,摩罗衍那的瞳孔却是蓝色的。比天空深,比大海浅的蓝色。像是神秘的蓝色森林,因为不该存在所以引起了人的好奇,人们会冲进那片蓝色的森林。就算是迷失在里面,也会因为那一抹蓝的美丽而心甘情愿。
只是,那抹蓝并没有什么光彩。像是工艺品。不过如果有工匠能够制造出这样的蓝的话,或许他会成为绝世名匠。
而且还有那黑蝴蝶翅膀似的睫毛,浓密卷曲。阿黛照顾了摩罗衍那近一年。因为不准直视赦罪者的脸这条规定也从未仔细端详过摩罗衍那露在外面的眼睛。如果不是摩罗衍那突然做出了这种出格的举动,或许她这辈子都不知道摩罗衍那有一双这么美丽的眼睛。
“我想去。”阿黛为了结束这种行为不得不继续说。“请您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那双冰冷的手放下了。
“走吧。”
摩罗衍那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寂寞决绝。
“你不喜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对吗?”她忽然在门口停下扶着门框,转身回头看着她。
阿黛刚刚轻松下来的心一时间又提上去了。她不知道这个阴晴不定的机器会做什么,即便已经跟了摩罗衍那一个月,阿黛也仍然不清楚摩罗衍那的想法。
摩罗衍那有很多奇怪的行为,只要自己不在屋内,摩罗衍那就会在大冬天的把侍女的火盆丢掉外面的院子里。不管有多寒冷都会这么做。还有在打雷的时候整夜坐在窗边,一个人抱着剑,一旦有人触碰便会砍下。阿黛只是想给她盖一条毯子就差点被那把剑砍下人头,幸亏摩罗衍那停手停得快。要不然等待阿黛的将会是死无全尸。
从那次差点砍下她的脑袋后摩罗衍那便不再坐在窗子边。她只是整夜不睡而已。第二天仍然雷厉风行地执行赦罪者该做的巡逻。
还有,摩罗衍那喜欢看着她的脸发呆。偶尔嘴里还会念着花之女神贝芙丽特。
阿黛缓过神来,那双美丽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她。
这个过于冷漠的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黛搞不清楚,她从本质上就和摩罗衍那不是一样的人。
摩罗衍那是赦罪者,是杀人的恶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是被她厌恶唾弃却不得不接近的存在。
好讨厌。这个人渣为什么还不去死?阿黛紧紧地咬着下唇想。
“你生气了?”
摩罗衍那又走回来,把手在阿黛的眼前晃了晃。
刚刚有些走神的阿黛这才反应过来,那双夺走了无数人生命的手似乎还有着血腥味。
阿黛可耻地发现那双手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我以后不会对你做这种事了。”摩罗衍那拍着胸脯向她。
这种行为信誓旦旦地真像个小姑娘。
不过摩罗衍那其实也只有十四岁。
真好笑。阿黛想。
这可太奇怪了,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无情无义的怪物像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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