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五二二团撤到了苏州，部队稍作休整，周卫国独自走在街道。曾经的苏州有着江南水乡的灵气秀美，繁华却也静谧，如今枯枝落叶散落街上毫无生机，寂静得可怕。

“大家不要低着头，挺起胸膛，把头抬起来。不就是打了败仗了吗？不就是撤退了吗？你们在上海流的血，中国的百姓是不会忘记的！”

苍老不失浑厚的声音传入周卫国耳中，他的心猛然一颤，泪花在眼里闪烁着，抬头望向亲切却威严的长者，他压抑的苦闷与悔恨终于随着泪滴划落。

“爹……”

“老爷，是文哥儿！”

伴随着阿根的惊呼，周继先转身看着自己日夜牵挂的儿子，瞧着儿子额头上的纱布，瞧着儿子脸颊上未愈的划痕，周继先心痛的喘不过气来。

“爹，孩儿不孝。孩儿军令在身，不能陪在您身边，实在是军令如山呐！”

周卫国屈膝跪在周继先面前道。周继先强忍热泪，扶起周卫国。可一声‘儿啊’，父子二人顿时潸然泪下。

“为父终于等到你了……”

撤离上海时日军的空袭周继先早有耳闻，他真怕等回的是一张阵亡通知书，于是，他夜以继日地等在这里，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瞧见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

“爹，孩儿军令在身，要即刻赴南京受命，不能陪在您身边，孩儿实在是……”

周继先摆摆手，递上一封血书。周卫国忍悲展开，上面写着——倭寇驱尽日，吾儿还家时。

周卫国紧握血书，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将侵略者赶出中国。周继先望着自己的孩子，想起他刚出生时，自己小心翼翼抱着他，也给予了无数厚望。一晃眼，孩子都这么大了，他继承了自己的志向，作为父亲，他很骄傲，但，他也第一次有了想要自私一回的念头——他想让儿子留下，留下来活下去。

“一定要记住，个人得失荣辱比这国家利益，那是微不足道……”

这话亦是周继先在提醒着自己。他轻抚着周卫国的脸庞，就像数年前他抚着幼年时周文稚嫩的脸颊。周继先仔细端详着周卫国的模样，又拍了拍他已然厚实的臂膀。他已然做好了准备，这或许是他们父子最后一面。

“既然你公务在身，为父也就不再耽搁你了……走吧……去吧！”

周继先决绝道，又决然地拂袖转身，周卫国望着背对自己的父亲，三步一回头，却仍随着部队一起离开。

阿根见状欲劝周继先在瞧周卫国一眼，可尚未开口，医疗队的车从他眼前路过。尹子安拉开遮罩的帘子，喊了声

“爹！”

阿根遥见女儿安然无恙，喜极而泣。又见尹子安想跳下车与他道别，阿根才终于理解周继先的感受，倘若多停留一刻，他也许就无法坚定那颗割舍的心。

“别下来！闺女记着！我等你回家！”

一旁发放物资的萧剑如看着这一幕缓缓停了手，他想起昨日萧雅所在的医疗队经过，他也怕自己舍不下，将自己关在屋里，始终不肯见匆匆回家的萧雅。隔着窗户纸能见女儿平安，能瞧见模糊的背影，他足够了。不过就是在夜深人静时，他狠狠地为着心里的想念与懊悔而痛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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