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凤头寨凤凰岭

据奶奶说，我家这座豪宅是爷爷的爷爷（曾祖父）修建的，她第一次踏入这大宅的时候，院落已经一分为二了，爷爷只占大宅的一半了。

曾祖父的父亲也就是高祖父必晟公，他是个大巫师，会武功，很有生意头脑，他最大的愿意就是儿子能够走“仕途”，给家族带来好运。高祖父一脉下来的子孙已达200余口，到我父亲这一代，加上堂兄弟有八个，成为“新八家”，是凤头寨很有名望的大族。

奶奶还说从前老宅占地十来亩，由两个四合院井组成，八字槽门。风水先生都说宅子风水不错，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四合大院的后龙山叫凤凰岭，传言谁家的父母去世了，若是葬在龙穴之地，家中后人即使不出皇帝，也会出大将军或者品位较高的文官，人丁兴旺，人才辈出。

每次我回到老宅，坐在八字槽门前的石墩上，就会想起慈祥的奶奶。星光灿烂的夏夜，奶奶躺在长长的凉椅上，一边轻摇着蒲扇，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述家族历史，以及她所知道的奇闻趣事，比如女娲造人、夸父追日、大禹治水、精卫填海、妖魔鬼怪等等。

一次，奶奶说到乾隆皇帝造五谷、宣统皇帝制衣服的这个话题时，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地赞叹，奶奶见识广博，乾隆皇帝太伟大了，居然发明了五谷，造福百姓（后来上学了学了历史，才知道乾隆就是一个混蛋，五谷不分的享乐皇帝）。

当然奶奶讲得最多的还是那个不争气的爷爷，连祖上的遗产都守不住，四合大院破败不堪了，不修缮不说，另一半被嗜赌如命的爷爷卖给了堂叔，以抵赌债。

朱家大院宅门前。廪生（免除徭役的秀才）朱麒施骑着一头黄白间的马驹，风尘仆仆从临县武佥归来，驻立在家门口许久了。

那一半是老屋场，曾经有一个大人物没有发迹之前，在那里居住了十多年，那个大人物和爷爷的爷爷是亲表兄弟，爷爷的爷爷有四兄弟，其中两个兄弟十几岁和那个大人物一起离家在外，征战沙场，平定叛乱，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他已是第三次参加宝成府乡试的选拔考试，又一次名落孙山，满腹经纶的他心灰意冷，倍感仕途渺茫，不住地叹气。他慢慢地从马上下来了，抬手想叩正门，还是忍住了。

回想起放榜的那天，秀才们挤在一起，人头攒动。一个个睁大眼睛，伸长脖颈，迫不及待地在那黄榜上扫视着每一个录取的名单，生怕漏掉了自己名字似的。朱麒施彻头彻尾地将榜单看了个遍，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哎，又是白忙活一场了。十几年的寒窗苦读，难道就是为了五子登科、求得一官半职吗？

这科举考试真是太烧脑了！30万字的《四书五经》要全部熟读成诵，考题从中任意选一句出来，然后分八步答题，而且考生不能随意发表自己的见解。对于这种僵硬呆板的“八股文”，朱麒施甚为反感。原本不打算参加这次选拔考试的，并不是他没有才学，惧怕八股考试，而是为了了却父亲多年的心愿。

开钱庄、商铺的老父亲望子成龙，说祖上三代都没有出一个当官的了，朱家势力再大再强，没有人在官府当差做官，在外地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因而老父亲对朱麒施寄予厚望，光宗耀祖就看他的了。

倒是他的媳妇柳氏很是开明，即使考不上科举，也不丢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堂堂七尺男儿，又有一身武艺，只要脑子灵活，与人为善，出人头地的机会比比皆是。

不做官，人品好，照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活得潇潇洒洒，赢得他人的尊重。如果实在想做官的话，就花点钱去买一个位置得了，家中又不缺钱，一个五品官不就是捐一万两银子吗？

在村口朱麒施就打听到柳氏回娘家探亲好几天了，不免有点儿惆怅。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柳氏嫁到朱家大院四五年了，也没有给老朱家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哎……。。。。

想着想着，突然门开了，老父亲撸着一管旱烟，哼着小曲儿正准备出去，与朱麒施撞了个满怀。父亲定睛一看，是赶考的儿子回来了，从他那垂头丧气的表情，立马就知道科考的结果了。这次他没有喷儿子，毕竟落榜的滋味并不好受。

朱麒施：“爹，我……”

朱麒施开口弱弱地叫道。

朱父：“嗳。施儿，快进屋去，把书箱搁堂屋里，随我去收账。”

父亲笑眯眯地说。

朱麒施：“去哪里收账啊？”

朱麒施背着书箱一边走，一边说。

朱父：“你随我去了就知道了。”

父亲停住了脚步。

朱麒施：“不会是去白水戴家吧？”

朱父：“对头，正是戴文璟家，他们欠了我们5000两银子已经一年多了，到现在都没音讯。”

朱麒施：“爹，我听说戴家做盐铁生意亏损了，欠了一屁股债，我们去了也是白去。”

朱父：“你听谁说的？”

朱麒施：“浪石堡邓员外。我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提起了戴家的少东家文璟，才得知陆川的红莲教残部打劫了戴家在重安的商铺，抢走了所有的银两和盐铁，所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朱父：“红莲教反贼不是早被天运皇帝给剿灭十余年了吗？怎么还有余党？”

朱麒施：“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戴家有难了，我们前去催账，于情于理过不去呀。”

朱父：“哎，儿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戴家实在没有钱了，他们不是在温井还有一处山林可以做抵押吗？”

朱麒施：“爹，您看上了他们家的山林了？”

朱父：“你小子挺机灵的，不可以吗？”

朱麒施：“那山林离我们凤头寨太远了，难以管理，要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朱父：“儿子，我们田垄的庄稼灌溉用水每年一到夏天，就会严重缺少，而河水的源头就是戴家的山林管辖范围内，为何你偏要说山林无用？”

朱麒施：“孩儿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稼不穑，一时半会脑子不好使。”

朱父：“常去农田间多走走，你就明白了水对农田有多重要了。民以食为天，有水才有好收成。”

朱麒施：“孩儿明白了，只是戴家的那片山林值不了5000两银子的，除非……”

朱父：“除非什么？”

朱麒施：“文璟有个十五六岁的妹妹韦萍，待字闺中，长得还不错，我见过一次，她是旺夫相。我媳妇柳氏正巧没有生育，不如我们和戴家结成姻亲，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将山林里的那股溪水作为韦萍姑娘的嫁妆。如此一来，旱季缺少的时候，凤头寨的老百姓就有去河水上游决堤放水的优先权。”

朱父：“儿子，你这个主意很好。可韦萍比你小了七八岁，她嫁到老朱家来做偏室，人家愿意吗？”

朱麒施：“男大女贵气。爹，您儿子我一表人才，只要我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麒施甩甩手臂，一个白鹤亮翅站立着，“再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柳氏通情达理，还多次劝我尽快娶个小妾，以续香火。没有子嗣，往后在家族里，我会抬不起头的……”

朱父：“言归正传，叫上几个家丁，备一台轿子即刻去白水。”父亲喷出一口烟雾。

朱麒施：“马棚里不是还有一匹五花马吗？”麒施问道。

朱父：“马儿颠簸得太厉害了，还是坐轿子舒服点。”父亲不停地摆摆手，“启保，在吗——”

一个家丁急急忙忙跑过来了：

“哎，东家，我在这呢，您有何吩咐？”

“你快去叫几个轿夫来，送我去白水村。”父亲收好了旱烟袋。

“东家，今儿是少奶奶探亲回家的日子，我们这会得去接她啊。”启保面露难色，没有动步子。

“不用了——”门外传来了柳氏银铃般的声音。几人看向门外，几个轿夫抬着一架轿子子晃悠悠地进院子里来了。

“红玉，这么快就回来了？”麒施上前掀起了轿子的帘幕。

“嗯。”红玉提着裙摆，踩着小凳子跳了下来，“在娘家无聊得很，天天陪几个婶婶打骨牌，手气真好，赢了一百多两银子，就雇了一架轿子自个回来了。”

“你不是不打骨牌的么？”麒施笑问。

“是呀。可是盛情难却，三缺一，只好硬着头皮上阵了。”红玉弯腰从轿子内取出来沉甸甸的包袱，“爹，你们这么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去啊？”

老父亲必晟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主要是没有生育，自己快五十了，都没有抱上小孙子，他心里很是不痛快，所以装着没有听见，自顾埋头弄他的烟袋。

“爹，红玉叫您呢。”麒施用肘子撞了一下父亲必晟。

老头子才慢条斯理地回答：“红玉啊，爹有点耳背，没有听见，不好意思哦。刚才你说什么呀？”

“爹，您和麒施是不是要出门去？”红玉只好重复了一遍。

“对对对，去白水村收一笔债。”必晟笑道，笑得很勉强。

“都未时尾了，路程有点远，那你们父子俩快去快回。”红玉一边说，一边给轿夫付了银子，并进屋给他们几个倒了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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