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前头的华碧楠是第一个被纯澈魔族气息包裹的。那种气息令他浑身战栗,通体舒泰.
他情不自禁地贪婪呼吸着魔气,胸腔里那颗萎缩的灵核因为终于接触到魔息而膨大复苏.
一股属于魔族的力量此刻终于涌遍他全身.
原来,灵力强大是这样的滋味.
那些曾经因为缺乏魔族气息,灵核委顿,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席,此时此刻终于获得了本就属于他们的强大力量.
一个佝偻着身子,须发净斑的老人缓缓出现在了魔域门口,赤色的眼眸扫过众人,而后鸡皮皱起,咧嘴一笑:“哎呦,老身在此已经候了四千年了,上头继任守门人都湮灭了,也没有瞧见能做到这一步的美人席们”
他拄着拐杖,颇为满意地说道:“好啦,好啦,尔等与神界作对,功劳颇厚。不错,不错!”
他说完,望了一眼正在分崩离析的人间,笑着露出黑黄的牙齿.
这只老魔侧过身子,给蝶骨美人席们让出通路,悠悠颤颤地说道:“老身,恭迎诸君归乡”
他们身后洪水滔天,但那已是人间之事,与魔何干?
华碧楠回头看了一眼在竭力与天灾相抗的陈小芊,区区微薄人力,妄想只手回天.
真是可笑.
他又想起了周锡京.
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她即便是献祭了自己,也没能阻止他打开殉道之路.
华碧楠也不知现在他对她是什么感情.
爱恨交织,也许更适合他们.
如果他不是美人席,周锡京也不是申恩的大小姐。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华碧楠想到这阖了阖眼.
他们本不该相遇.
若能重来,他希望周锡京不要再遇见他了。他希望她能继续做她骄傲的顶楼大小姐,幸福一生.
只可惜,没有重来.
华碧楠最后看了这个尘世一眼,然后他率着千余名蝶骨美人席,转身向恢宏壮阔的魔域之门走去.
归乡.
看门的老魔头自然走在最前面的人,便是这群人的首领,因此对华碧楠十分客气尊敬,在他迈入域门后行了一礼。“公子稍慢”
华碧楠:“怎么?”
“魔界按家族血统化归高低品级,公子既归乡里,先需验测本源,归宗认祖”
华碧楠:“蝶骨美人席不都是勾陈上宫的母族?还有什么好测的”
那守门老魔道:“勾陈母族早被取了魔籍,公子与身后诸位回了魔界后,要按血统中其余家族的混血安排籍户”
华碧楠皱了皱眉头,虽嫌麻烦,但回头望见陈小芊势力单薄,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而自己后面还有上千人等着进魔域,便点了点头.
华碧楠:“那快些吧”
老魔抬手一挥,掌中出现一柄兽首獠牙的权杖,他口中默念咒诀,但见兽首口中飘出百道红色光带,犹如锦缎将华碧楠重重包裹。“白、程、谢、周……”每道光带上都影影绰绰闪烁着一个字.
华碧楠:“这是什么?”
老魔道:“宗族谱,哪个家族与公子的血统最符,哪个家族的光带就会环至公子手腕。”
华碧楠就不吭声了,低头看着那一道道溢彩流光的缎带.
老魔口中念念不止,但过了许久依然不见有缎带栖落,他的眉心就不由地皱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华碧楠的面目。华碧楠也平静地望着他.
对上目光,老魔讪讪地笑了笑,又继续加速了咒诀吟唱,吟着吟着,忽地一根红色缎带绕上了华碧楠手臂,华碧楠若有所思地抬手,细细端详.
他左右看了看,但还没来得及瞧清上面的字迹,那根缎带就迅速枯焦发黑,瞬间成了齑粉灰末.
华碧楠:“……”
守门老魔一时也没有说话,僵在原处,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华碧楠慢慢将目光抬起几寸,心中其实已隐约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幽森森而笑吟吟地问.
华碧楠:“怎么了?”
老魔面目豹变,鼻梁上皱,厉喝道:“神裔!?!”
在云端之上望着一切的魔尊忽然色变.
看到这反转,后面被禁锢在禁咒里的安宁不禁笑出了声.
安宁:“看来你也不算赢啊……魔尊大人”
魔尊:“……”
安宁的嘲讽意味十足,魔尊的脸色也着实不好看。但他并没有搭理安宁,而是继续无声地观看着.
这边的华碧楠凝顿片刻,嗤笑一声,随手将腕上沾染的灰黑拂去,淡淡道.
华碧楠:“我父亲确实是神明后裔,但那又怎样,我一生未行半寸神族之事,处处以魔族归乡为己任。总不至于我身上带了那么点脏血,你就要给我扣上一定神裔的帽子吧。那也太——”
话未说完,就见得那守门老魔身周裹起一道黑色劲风,逼得华碧楠不由往后倒退一步.
风散了,那佝偻老魔消失了.
出现在魔界入口的,是一个獠牙交错,擒着巨斧的骷髅怪物.
那怪物猛地将手中战斧往地上一劈,阻去蝶骨美人席们一众去路,仰天怒喝一声,嗓音粗嘎:“自古神魔不可勾结,尔等族群混有神血,污脏至极!!殉道之路不可作效,速令尔等孽畜滚出魔域——魔门立闭!”
随着它这一声喝,左右魔门轰然惊动,就真的朝中央合拢,而原本搭建好的殉道之桥,也从远处的死生之巅方向起,以雪崩的可怖声势滚滚塌陷!!
陈小芊“我去!”
“怎么回事?”
后面的美人席瞧不清前面的变数,还伸长脖子焦急张望着。陈小芊筑起的防堤虽然坚实,但在九州汪洋之前也不过一座土丘而已.
眼见着结界开始破碎,那些美人席都不禁乱了手脚朝前嚷道.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还有人回头望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殉道之路坍塌了!”
“什么?!”
如此一来,美人席一族内外交困,前方魔门紧闭,后方魔桥坍塌.
而他们脚下是无尽深渊,能逃到哪里去?刹那间一片粥粥乱象,华碧楠厉声道.
华碧楠:“都到前面来,不要慌张!”
“华宗师……”
扩音术将他的声音传至末尾.
华碧楠:“我说过,我会带你们归乡”
这是他两辈子都在求索的事情,也是他母亲生前的夙愿。到了这一步,他再也不会有丝毫退让.
“可是宗师,我们又哪里有能力与魔使相抗?”
华碧楠侧过眼珠,浅褐色瞳仁映着末日景象.
华碧楠:“从前确实没有。但现在呢?”
他这么一说,那些惊慌失措的美人席才猛地想起来,因为魔域洞开后奔淌出的气息,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恢复了一些魔族的灵力.
华碧楠:“你们退到我身后来,集在一起去减缓殉道之路的湮灭”
“那宗师你呢?”
华碧楠抬眼看向前方挥舞着斧盾的骷髅,说道.
华碧楠:“我去击败他”
话音落,魔骷髅已咆哮着扑了上来.
“宗师小心!”
华碧楠并不以为意,他从未得到过如此澎湃汹涌的灵流,这股魔息在他体内驰骋纵横,令他一往无前.
其实蝶骨族本身就该是这样强悍的部族,只是因为一人之背叛,千万年来就要受此命运不公……
眸中有恨,掌燃烈焰,二话不说朝着那骷髅掷去.
骷髅闪过了,火焰球撞在了魔门上,一个焦黑印记。“叛徒安敢造次!”
华碧楠:“我身体里流着怎样的血,难道是我的错吗?!因为勾陈母族的血,被流放人间,难结灵核。因为神明后嗣的血,被拒之门外,不得归家——我做了什么?蝶骨族做了什么?怎么就是叛徒了?”
那骷髅只是庄严又固执地重复着:“叛徒安敢造次……”
就像僧侣口中的佛号.
像是黄泥塑成的金身.
明明是那样缥缈无踪的东西,却如此地顺理成章.
天上,陈小芊在极力御抗着滔滔洪流,她真的快扛不住了。远方,修真界诸人已大抵退至两个红尘的交汇处,在那里筑起了玄武结界。也不算太坏.
眼前,华碧楠在与魔骷髅生死交战着.
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使命,有着各自的选择.
他们或许曾因利益交集戈矛相向,可是此刻都无力再与对方争个你死我活。命运的罚判终于降临时,人们的面目都是如此相似——
“宗师!殉道之路快坍至尽头了!”
“我们撑不住了……”
有些年幼的美人席禁不住濒死之绝望,掩面而泣。他们在哭,哭声灌入烈风中,拥挤着塞入华碧楠的耳朵.
仿佛那一年,他瘦小的身子狠命撞击着天音阁的冰冷石门.
门开了,他看到了满脸是血的父亲和骨肉支离的母亲,他听到母亲在惨叫着,血糊糊的躯体蹭着地面,她冲他撕心裂肺地喊跑.
跑吧,离开这里。跑吧,去一个终究可以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带着所有备受欺凌的族人一起.
那是娘亲出卖灵魂、出卖所有、最后献祭生命也想实现的毕生之夙愿.
华碧楠:“所以,我究竟有哪里对不起魔族?”
这是他的最后一问,他也没有打算等一个回答.
华碧楠纵身跃起,避闪过魔骷髅的重斧攻击,紧接着身法轻盈如纸鸢,转瞬双膝一沉,跪于魔骷髅肩膀上,夹紧了那左右转动着的脑颅.
脚下的道路摇晃地越来越厉害,珍珑棋子堆砌而成的桥梁在迅速坍圮,尸骸纷纷掉入无尽深渊,甚至连落地的回声都听不到.
华碧楠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族人们已经挤做一团,这些人逼出体内方才获得的魔息,竭力减缓着这条归乡之路的殇灭.
华碧楠掌上亮起一道森然寒光,一根荆棘刺蓦地腾出,淬上魔族锋利的煞气。他将它高高举起,对准了魔骷髅的颅心猛然刺去!!
几许死寂。魔骷髅轰然倒地!刹那间化作万点灰黑,湮灭不见.
但这个时候,魔门的关合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华碧楠跃地而起,一个腾空掠至高处,以血肉之躯暂撑住正在闭合的浮雕石门.
他转过头,朝着下面茫然失措,犹待泪痕的美人席们,没好气地喝道.
华碧楠:“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华碧楠咬紧牙关,将魔息灌注全身,骨头格格作响,却还极力地撑在门与门之间,不让魔域就此关闭。他看着下方,汗水渗出额前,嘴唇被噬破,鲜血流出.
他浑身都在颤抖,筋骨都要被挤碎——魔门的关闭虽然变缓了,可是力道却半点不曾松弛,就这样威仪而冷漠地向这具血肉之躯施加着高压.
一寸,两寸……一尺……两尺……青筋暴突,面颊赤红。却还是看着下面涌动慌乱的人潮,嘶哑道.
华碧楠:“跑啊……”
快一些,再快些.
我说过要让我们回家的.
哪怕满手血腥万人唾骂欺师灭祖众叛亲离.
我历尽歹事,为了这一条路,我什么都做了.
但我不是叛徒.
骨骼仿佛都要错位,都要碾碎,却还是撑着那座硕大无朋的巨门——真可笑,蝼蚁擎天,蜉蝣撼树.
这时候,忽听得不远处一声轰然巨响!华碧楠勉强抬起汗湿的脸庞,从湿润的睫毛缝中向外张看.
他看到陈小芊被吞天之浪击中,月琴筑起的城墙早已破败不堪,主人自高空坠落后,这座苦苦维系苦苦支撑的城墙霎时土崩瓦解.
陈小芊“我真服了……”
也就在这一须臾,魔门的重压竟又生生拔高了数成,华碧楠只觉得错骨分筋,灵力透支,蓦地呛出一口血来.
他低眸看向下方,还有最后十几个人没有来得及过去。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怒喝一声,目眦欲裂,脖颈经络暴突,手足并用竭力挡住就要关闭的大门.
“华宗师!!!”
过了界的美人席们不曾远去,都聚在下方看着他,不过师昧此时已经瞧不清他们的面目了,他眼前昏昏沉沉,什么都是氤氲的.
最后八个……五个……三个……
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报复性地绽开快意恩仇的灿笑,口中淌血,贝齿鲜红.
什么天地命运,人魔神鬼,什么阻我归途,前功尽废还不是……敌不过……一颗心坚硬如铁.
魔域之门轰然闭合,眼前霎时红黑交加,红的是血,黑的是天.
这只夹缝中的蝙蝠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声音,是一声“咔嚓”脆响.
毛骨悚然.
“华宗师!宗师!”蝶骨族的哀哭随着轰然关闭的魔门一起,被阻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魔域之门鲜血淋漓,夹缝中,有华碧楠的碎肢跌落……但紧接着就一个惊天巨浪袭来,亿万骸骨累成的殉道之路被冲刷得再无痕迹.
待浪潮过去,魔门不见了.
华碧楠终是死在了殉道门口.
这边的陈小芊跌落瀚海之中,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好在有奈琼的buff加身,才勉强催动符咒爬了出来.
她破水而出,陈小芊浑身都湿透了,嘴唇都是青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喘了好一会儿,才蓦地感觉前面有人.
她抬起头,不偏不倚对上一双深邃湿润的眼睛,不再是混乱迷惑的,而是清冽明澈的.
墨燃也微微喘着气,嘴唇性感地微张着,有些湿润。他就这样低头盯着陈小芊,没有说话.
陈小芊“……”
现在的这个墨燃,应当是踏仙君和墨宗师的结合体了.
看来是恢复清醒了.
陈小芊阖了阖眼,狗日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她突然感到一阵舒心和放松.
也就是她闭眼的这一刻,男人在水中拥住她,微凉的嘴唇贴上了她的额头.
踏仙君:“是本座来迟了”
陈小芊“……你还知道啊?”
他再不来,明年清明节踏仙君都该给她上坟了.
踏仙君:“是本座的错”
踏仙君:“华碧楠施布的枷锁已然解除,没有人再能控制的了本座”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想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踏仙君抬手揉了揉陈小芊的头发,而后举目望向这个洪水滔天的人间。他的嗓音低缓沉炽,半晌道.
踏仙君:“走,送你回你的尘世”
陈小芊“……”
时空生死门前,玄武结界已经打开,这是最后的防线,一旦海潮突破此处,后面就是另一个尘世.
这一切对于在场的那些修士而言都还太多突然,他们被杀得措手不及,不少人除了哭竟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这也难怪,在突如其来的末日前,又有几人能泰然处之呢?
但是对于已经经历过踏仙君时代的梅家兄弟,以及青春不复的薛蒙而言,他们却早已有所准备。梅家兄弟开始组织起了各大门派,一共分为两部分,一半人来挡着洪水,一半人在后面关闭生死门.
大家配合的有理有序,很快叶忘昔和楚晚宁他们也赶了过来。一同在那里施布法术关闭生死门,虽然动作极缓,可是确实是在慢慢闭合.
众人一看都赶忙上前帮忙,他们双掌相合,源源不断地把力量汇聚到万涛回浪咒的中心,换来时空生死门一尺一寸缓慢地还原封闭.
但是,人力在神的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很快他们就被巨浪吞噬.
一口缺口破了,后面万顷江河纷至沓来,愤怒的水浪声淹没了人们的失声尖叫,登时有不少人被冲得扑跌栽倒.
“救命!!”
然而此时!狂流涌逆中忽然一道碧色光华劈斩而落!“怎么回事?”“什么东西!”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绝境中的人心生战栗,何况是这样惊天骇地的动静。他们举目望去,但见高天中一个黑金战甲的男人御剑行来,离得近了,能看到他浑身上下都是疮疤,似乎被千万道尖刀凌割过。但即便如此,人们还是能看清他相貌里昔日英俊的残影.
“……是……墨……墨燃?”
“……是魔头?!”
陈瑞熙:“魔你妈,那是我姐夫!”
踏仙君凭虚御风,衣袍猎猎,一身修劲皮甲包裹全身。他径直飞至玄武结界前,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水浪之中.
踏仙君:“见鬼,万人棺!”
随着他一声暴喝,无数柳藤拔地而起,将那些被击落的,浸在水浪中的叶忘昔也好,孙三娘也罢,还有阴沉着脸的姜曦。他把这些重伤的人全部都裹在了藤叶之中,送至后方。而后回头厉令道.
踏仙君:“换人滚上来!没受伤的御守呢?!”
他扫了一眼姜曦,愈发狂怒暴躁.
踏仙君:“怎么连疗愈宗师都来做这种事情了?!要你们是死的吗?!”
后方那些苟且偷生的御守修士被骂的灰头土脸,狗血淋头。踏仙君猛地一击,但见一道刺目光华从他掌心迸溅而出,刹那传遍面前结界,他咬牙切齿道.
踏仙君:“谁他妈再躲着,等回头收拾完了这场毛毛雨,本座挨个捏碎你们的脑袋!”
陈小芊“咳咳,恐吓一下就行了……”
众人面面相觑.
踏仙君:“滚出来!!!”
不知这人是有怎样可怖的威慑力,也或许是经历过一次濒死绝望,许多贪生怕死之辈在末日之前都想开了,就连曾经最为猥琐的江东堂残部也越过生死门边界,再无几人推脱.
成群的修士来到踏仙君身后,一双双手覆压在了玄武结界上。原本摇摇欲坠的结界刹那间又恢复了灵光,因为众人的齐心协力,也因为人界第一战力的注入,一时变得坚不可摧,散发着极其雄浑的气势.
“哗——”眼见着一阵高有万仞的海潮,如旋风海啸奔踏而来,有人毕竟天生胆小,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唾沫狂咽,两股站站。踏仙君阴沉道.
踏仙君:“一个都别走。敢退你试试看”
“……”
千米……百米……
近了!
轰!
浪打下,耳膜震颤,天地擂鼓,仿佛亿人掷锤,日月都在这巨浪中被震碎。踏仙君修匀的手臂青筋直暴,银牙咬断.
而他身后,陈小芊来到了时空生死门的交汇处,拍了拍那个一直在苦苦维系着万涛回浪的薛蒙.
这是前世的薛蒙,自然不认得陈小芊.
“你……”
陈小芊“我来吧”
妈的,她的年终奖和任务完成只差这一步之遥,必须得亲力亲为喽!
只见一道碧光立起,陈小芊召来月琴,琴弦铮铮。奈琼这个吝啬鬼刚给自己升了级,她倒要看看能不能好用.
她每弹一个调,时空生死门的边沿就以肉眼可见的惊人之速自四海八荒收拢合愈.
哎呦我去,奈琼总算干了件人事了!
她一边抚琴一边对众人道.
陈小芊“各位父老乡亲,赶紧得背着自己的相好同伴退回去,退到昆仑山就行”
听陈小芊发完话,众人纷纷搀扶起自己的同伴,慢慢地朝后头走去.
他们依着陈小芊的话退到了昆仑山,便不再退了.
苏矜北:“陈小芊!!!”
陈小芊回头,便见苏矜北持着玉骨飞身立在了她的身边.
苏矜北:“咱俩说好了的,一起平安无恙的回去”
说着,苏矜北催动玉骨,帮着陈小芊闭合着时空生死门,处理着间隙.
陈小芊“苏矜北……”
苏矜北:“得了,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赶紧把这破门给关了才是正事”
陈小芊郑重地点点头,转过头更为卖力地弹奏着月琴.
眼见得时空裂痕越缩越小,踏仙君回头看了一眼,对身边的人道.
踏仙君:“回撤。趁生死门未关,都利索点,滚回去。”
竟不是所有人都立刻逃也般撤离,竟有人表示还能支持,有人表示想战至最后刻。谁骨子里没那么点英雄之血呢?哪怕被岁月与生活埋没在内心深处,也总有沸腾迸溅的一天。
踏仙君倒是气笑了.
踏仙君:“让你们来不来,让你们走不走,存心给本座找气受是不是?快滚!”
那些人才陆陆续续开始撤了。忽听得一个颤然声嗓:“帝君……您呢……”踏仙君愣了一下,慢慢转头。见到灭世雨水里,一个老人在远处佝偻着身子,望着自己。
踏仙君:“……刘公?”
或许是眼花了,他竟觉得那老人看自己的眼神包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与怜惜。就像一个父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太荒唐了。借那老奴一万个胆子,这老家伙也不该敢把残暴凶煞踏仙帝君当做自己的孩子。可是,在这个时候,踏仙君忽然模糊地想起,老家伙在进自己帝宫服侍那一年,刚刚在战乱中失去了儿子。如果那小子还活着,也应当跟他差不多大了.
踏仙君闭了闭眼睛,说道.
踏仙君:“本座如此本事,自然最后一个离开。卿不必烦忧”
“帝君……”
踏仙君:“走吧”
踏仙君:“去另一个世上”
踏仙君:“没准在那里,你儿子还没死”
他忽地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尖尖犬牙与深深酒窝.
踏仙君:“快滚吧老刘。好好陪他”
时空生死门在不断缩小,玄武结界前的人也在依次回撤,每撤掉一个御守,踏仙君要施加在玄武结界上的力道就越大,到最后只剩百余人时,前方苍茫大海又起一波惊涛,从远处地平线滚滚逼近。踏仙君眯起眼睛,估量之后厉声道.
踏仙君:“所有人都收手,过生死门”
这时候时空裂缝已经缩至一扇普通大门的高宽,眼见着新一轮巨浪将至,剩下的修士们终于撤手,一个个穿过裂缝,回到另一个世界,回到了昆仑雪原。但是巨浪打来的速度太快了,多数人还没来得及过界,浪潮就已经猛地击拍在玄武结界上.
此时结界只靠着踏仙君一力支撑,饶是他禀赋再超群,此时已是千钧之力压顶,不由地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楚颜色.
大浪如豫章翻风,鲸鱼破浪,汪洋深处仿佛有龙女舞练,地动山摇。有人在生死门交汇处犹豫回头:“墨宗师……”踏仙君听了这称呼却忽然生气了,他破口大骂.
踏仙君:“墨你个头!滚不滚?滚滚滚!”
对方也不知道是哪里触了他的痛处,顿时不敢再吭声,低头迈过了生死门槛。剩余的修士也跟着一一过界,生死门也越缩越小。然而玄武结界到此时已濒临破碎,踏仙君回头,见仍有十余个修士还没来得及进去.
他不由暗骂一声,那双疤痕累累的手继续覆在结界膜上,手背筋脉俱现。可他还是撑不住了。他虽是人界第一战力,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渺渺一人,怎么与鸿蒙天地对抗.
踏仙君立于滔天洪水前,头也不回地朝身后那些还没有撤离的人怒喝道.
踏仙君:“快点滚!”
唇齿间沁出黑色的血渍,两排长睫毛垂落,踏仙君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正在缓慢地被侵蚀,化作点点劫灰……
他是师昧再造的活死人,只要师昧死了,他这具身子也支撑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化为灰烬.
能在灰化之前再与命运争这一次,他觉得够了.
只是……侧眸回望,陈小芊和苏矜北的身影在时空生死门之后模糊不清,裂痕仍在缩小,剩了最后四五个人正在往里挤.
另外还有这个时代的薛蒙和梅家兄弟不曾越界。曲小枫不禁上前.
曲小枫:“薛蒙!”
薛蒙咳嗽一声,指着青年时的自己.
“你的薛蒙是那一位,不是我”
曲小枫:“什么?”
薛蒙:“……”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世界怎可以有两个薛蒙?岂不乱套了。”薛蒙笑了,眼角隐隐有皱.
“我本来就不属于你们这个尘世,强留也不会自在。如今能为这两世红尘出最后一份力,心愿已了。更何况我累了太久,早就想歇息了。”他背过身去,朝着玄武结界的方向走.
这时候结界已经裂的七七八八,到处都是皲裂的破洞。他走到踏仙君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少主!”
薛正雍:“蒙儿!”
王初晴:“蒙儿!”
背后是死生之巅的人和他的父母在唤着他,可那又怎样呢?
这个尘世的薛蒙父母还陪在身边,还没有死.
而且……貌似这个尘世的薛蒙也找到了自己的姻缘.
他掺和个什么劲儿?
更何况他的人生原本就与另一个红尘无关,若是强行留下,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薛蒙叹了口气,抬手揉着自己血管突突直跳的后颈,忽然咧嘴笑了.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总有时会忽然头晕目眩,心神恍惚,还动不动就爱伤感.
死生之巅的弟子尽数跪落,楸然不语。而踏雪宫的宫人们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少人脸色骤变,望向梅家兄弟.
“大师兄!过来吧,别在那边……”
“快回来吧……你们回来吧……”
“哎呦,不回来啦不回来啦。”梅含雪笑容灿烂地在结界后面朝他们招了招手,“一个梅含雪就能祸害半个修真界的佳人。若是这世上有两个我,岂不是乱套了?为了怜惜这半壁江山的姑娘们,我走啦!”
陈芊芊:“……”
陈芊芊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尘世的梅含雪,没有说话.
梅含雪似乎看出了陈芊芊的心思,半开玩笑着说着.
“我差点忘了,这个尘世的我已经从良啦”
“太可惜了”
陈芊芊:“没完了是吧”
“哎呀,有完有完”
梅含雪当即选择投降,梅寒雪站在弟弟身边,望着许久不见的皑皑昆仑白雪,巍巍师门圣山,对在自己这个时代早已辞世的掌门明月楼行了端正一礼:“弟子梅寒雪,今日拜别师门”
这两人看上去说的轻轻松松,但谁都知道他们的心思已是动摇不得.
明月楼闭上眼睛,一声叹息落入风中.
梅家兄弟支撑在玄武结界旁,看着最后一个御守修士挤进了生死门的裂缝里,弟弟粲然一笑,哥哥点了点头,两人肩头的重任已经完成,此一生不辜负恩情,不辜负挚友,不辜负人世。他们面对滔滔洪流,竟是如释重负,阖眸投身入沧澜大海——一个浪潮过,他们的身影就像水中的落梅花瓣一般消失无踪了.
至此,所有的人都或是退到了时空生死门之后,或是归寂于苍茫无涯的瀚海.
琴声也就在此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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