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已起两相难（二）

因为太子新丧，宣华夫人被贬黜、幽禁，整个内廷都笼罩在沉郁的阴霾之中，就连新入宫的祥常在，一到上林苑如此压抑的气氛，也默不作声了好几天。随之而来的，便是朝堂上，几个文臣掀起了立储风波。

论嫡庶，庄敏太子已经过世，剩下的都是次一等的庶子；论长幼，皇次子永玠岁数最大；论尊卑，皇次子的生母乃是皇后堂妹，从一品的德睦夫人，位份仅仅次于清淑贵妃卫氏。然而，正是因为论起尊卑，还有一个贵妃在，苏氏族人才更为担忧，贵妃入宫整整六年，恩宠依旧不可动摇，何况，她膝下亦有两位皇子，虽然排行年幼，但奈何她是贵妃之尊，皇帝更是垂爱非常。

是以，以德睦夫人兄长苏禄为首的苏氏族人，还有和苏家同气连枝的，纷纷上奏请求册立皇次子为太子，更有甚者，甚至还说德睦夫人生育了皇次子，理应居贵妃之尊，要求皇帝册封德睦夫人为德睦贵妃。

前朝与后宫本为一体，前朝闹得沸沸扬扬，后宫便也接着得了消息，通过墙脚奴才们的嘴，一张一合，就此传得众人皆知。

这德睦夫人本就是宫中位份仅仅次于贵妃的高位嫔妃，且还是皇后的堂妹，同一个母族出来的，虽然早已失宠，但为何失宠，这一内幕却是鲜为人知的。是以，比起皇后因为失子之后日日念佛，带来了仪阳殿的渐渐沉寂，承光殿一时变得门庭若市炙手可热起来。

且说某日，嘤鸣和诚妃到园子里走走，彼时已是六月，又是凌霄初开且开得夺目的花期，上林苑包含万千山水，其中花木上千，只见一处池子水壁处，潺潺溪水从高处顺着假山落下，清音淙淙，凌霄花攀着假山开在最高处，令人只能抬头去瞩目它那盛艳的美。

不远处，德睦夫人身旁围着一众嫔妃，高位有阮婕妤，低位有恭贵人、定贵人、灵贵人、慎贵人几人。就连素来自诩家世的昌贵人，也赶着来捧德睦夫人的场。

阮婕妤苦笑道:“到底是娘娘有儿子，有后福，二皇子这般有出息，怕是将来不可限量了。”

恭贵人素来嘴甜:“可不是嘛，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姊妹，论起身份尊贵，还不是数夫人最尊贵。”

定贵人董氏闻言，没有多思，讪讪道:“不是还有清淑贵妃……”定贵人还未说完，灵贵人萧氏便悄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定贵人不要多言。

一提起贵妃，德睦夫人的面色略显僵硬，闪过不悦之色。见状，昌贵人秦氏故作疑惑地道:“定贵人你怎么消息这般不灵通啊？我呀，可是听宫里人说，现在朝堂上可是有不少大臣上奏说要册德睦夫人为德睦贵妃的。”

德睦夫人故作慌张道:“昌贵人休得多说，朝堂之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嫔妃该管的。”

一旁的诚妃听了，对嘤鸣撇嘴道:“这皇后娘娘这些日一直在为太子诵往生咒，怎么这德睦夫人居然这般举措？”

嘤鸣浅笑道:“怕是觉着自己儿子马上就是太子了，所以得意忘形了吧？”

诚妃似有嫌恶，冷冷道:“亲外甥尸骨未寒，自己就这般高兴，这般招摇。我看了都心寒。”

嘤鸣心中亦是这般想的，扫了被一众嫔妃簇拥在中心的德睦夫人，她倒是风度不变，一派的雍容华贵和自矜身份，像极了副后之尊。

诚妃见嘤鸣神色淡淡，拉着她道:“你就不怕她真的封了贵妃，来日压你一头？”

嘤鸣却是不怕，皇帝的过继旨意下达，也就今年年底前的事情了，偏偏德睦夫人这般自得且招摇，在她这个知道一些对方并不知道的事情的人眼里，德睦夫人这些日的举措，不过是跳梁小丑。

她笑道:“且看看她能得意几时，皇上素来不喜欢群臣揣测他的意思，若真的要册封贵妃，怎么还有群臣去提议了？就算她封了贵妃，我册封在前，她册封在后，便是尊卑之分。”何况，她还有三个孩子，圣眷正浓，毫无消逝之意。恰恰相反，这些时日，皇帝鲜少翻牌子，就是翻了，也往往只是自己一人。孰如日中天，孰稍略一筹，一眼便知。

也不知道，当德睦夫人接到的不是心心念念册封贵妃的圣旨，而是过继永玠至睦亲王一脉的敕令时，她的表情将会何等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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