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已起两相难（一）

待宫中正式为太子发丧，敲起了云板，晓告百官宗亲太子薨逝一事，皇帝也宣布了辍朝五日，伴驾的嫔妃亦也回了上林苑。

承光殿内，德睦夫人看着侍女琥珀慌慌张张的样子，心头一急地斥道:“怕什么，皇后来了就来了，左右也查不出什么来？”

琥珀闻言，不免怯怯道:“娘娘，不是奴婢慌张，只是这些日奴婢总觉得承光殿外总有什么人盯着，还有，皇上去了兰泽轩后，居然也没有赐死梁嫔。”

德睦夫人闻言，本就做贼心虚，加上琥珀所说，更是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跳动。

她故作镇定道:“无妨，就是皇上来了，本宫也自有说辞，至于梁嫔。”德睦夫人眼中的幽冷一闪而过:“不足为惧。”

说着，德睦夫人徐徐起身，吩咐道:“更衣，本宫要去怡德轩看看。”

且说皇后那边，皇后到了怡德轩，不免触景伤情，连连哭泣。五公主静瑗还年幼，只是惶恐复惶恐地扑到皇后怀里哭问道:“哥哥去哪里了？！”

闻言，皇后的泪水流得更加多了，她痴痴地搂着小女儿。至少，她还有静玥，还有静瑗。

就在这时，刚刚梳妆完毕的德睦夫人匆匆赶到怡德轩，一见到皇后，便告罪不已，道:“姐姐，是臣妾失职，没有看顾好太子，若是臣妾多留意，兴许，庄敏太子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皇后看着德睦夫人，默默流泪，心里的痛似乎已经持续得痛得微微麻木。

——庄敏太子，那是皇帝给永珪所取的谥号。恭敬端肃曰庄，端一克诚曰庄；明达不滞曰敏，才猷不滞曰敏，更何况，“敏”还同“悯”，慈仁不寿曰悯。

德睦夫人转头看见嘤鸣几人立在一旁，见了礼后道:“庄敏太子没了，还多亏贵妃妹妹一路照看皇后娘娘。”

听闻德睦夫人以“贵妃妹妹”来称呼清淑贵妃，诚妃、昭妃几人对视一眼，蹙眉不已——纵然嘤鸣小了德睦夫人六七岁，但宫中素来以位份定尊卑，若是亲近之人，如昭妃，彼此称呼时，自然是以年纪来定称呼，嘤鸣身为正一品贵妃，乃是众嫔妃之首，而德睦夫人低了嘤鸣一级，如今却口口声声以“妹妹”相称，用意可就不同了。

嘤鸣表情不变，波澜不惊且温吞道:“皇后娘娘丧子，身为嫔妃，照看皇后乃是本分。德睦夫人何必感谢。”

好一个“德睦夫人”啊，纵然肚子里心思诡谲，德睦夫人面上仍然是不变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妹妹说的是。”

皇后丧子，身子不好，在怡德轩呆了一会便就早早回了仪阳殿，留下静玥在胞弟丧场。

因为永珪是太子，按例应停灵二十一日，然后葬入熙陵——熙陵也是皇帝自己的陵墓。皇后这些日一直病着，后宫不能理事。嘤鸣虽身为贵妃、众妃之首，但这些日，最出风头的，还是德睦夫人苏嬿婉。

此外，苏氏一族见皇后失子，且皇后如今年近三十，是以在永珪还未入土时，已有几个言官上奏请求皇帝立皇次子永玠为太子。

那一日，皇帝烦不胜烦地到了清凉殿，和嘤鸣道:“永珪刚刚走，他们居然就请求朕册立新的太子，也不知道永珪若是地下有知，会不会感到心寒。”

对于朝政，嘤鸣素来是一言不发的。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烦躁道:“永玠这孩子，虽然还算聪慧，可到底不比永珪那般孝顺懂事，还熟读百家史书。”

“何况，这孩子，朕是早早打算要把过继给睦亲王的父皇膝下诸子里，大哥留了后，四哥早殇，就是最年轻的承晥，如今也有两个嫡子。二哥的元妃叶氏早早去了，也没用留下个一儿半女，何况二哥自从叶氏去世之后，便就没有再纳妾了，朕瞧着，怕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如今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总得留个后。”

这个念头，自睦亲王回京起，皇帝便有了。只是皇帝还未想好是哪个皇子出继罢了。

直到那个麝香枕头事发，皇帝便选了永玠出继，也好敲打敲打德睦夫人。

何况，关于梁嫔的那些话，皇帝至今留了一分疑根，他又怎么可能在这时，选择册封德睦夫人的儿子为下一任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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