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三十七、公子的侍妾

楚暮白：“进来。”

楚暮白低沉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我轻轻推门，走入。

烛光从碧纱灯罩中透出来，楚暮白静静坐在书案后，多了些尘世的烟火气息，再不似平日那般遥不可及。

我在他面前站定，他抬头看过来。

楚暮白：“有事？”

林影“许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如何也睡不着，所以想来找本书看，我…没打扰到你吧？”

我轻声说。

楚暮白微眯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圈暗褐色的阴影。

楚暮白：“无妨。”

他淡淡道，说完便将目光投回到手中的案卷上，不再看我。

这算是默许了么？

轻轻走向一旁书架，小心翻阅，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只是，很快我便悲催地发现，书架上成排的书册，竟没有一本是我能看得懂的。

偷眼瞥向楚暮白，他正伏案疾书，笔下行云流水，神情专注。

心下稍松，捧着手中的书，寻了张椅子坐下，随手翻开，即便看不懂，做做样子也好。

目光忍不住瞟向楚暮白，他似乎很忙，书案两旁卷册堆积如山。

我很想帮忙，可又怕自己添乱。

他的事，我根本不懂。从我们相遇至今，他所做的事，我始终不懂。

而对于我，以及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他也从来不问。

他不问，是因为不在乎？还是无所谓？诚如那万两黄金的聘礼，他眼都不眨一下便应下了。

也许成亲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也许他早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也许只有我…

什么都不晓得…

我怔怔地看着他，隔着千万年的时光，他遗世独立，周身被冷漠的气息围绕着，带着超脱尘世的疏离，将所有人摒弃在外…

明明近在咫尺，却遥远的无法触及。

心中涌起淡淡的哀伤，雾气一时氤氲了眼眸，他缥缈的身影，愈发看不分明。

烛芯爆出一串火花，烛光摇曳。

我回过神，眼中雾气散去，映出他低敛的眉目，和眉目后似有若无的一丝孤寂。

心，微微地刺痛起来。

就是这一丝孤寂，让我无法抗拒，让我想要去靠近，想要…

心中究竟想要如何，我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看不得…

看不得他脸上冷漠的表情，看不得他对任何事都莫不在乎，看不得他拒绝一切人的靠近，看不得他总是将自己隔绝…

他，不该是那个样子。

他身上隐藏着太多的故事，关于原平，关于暮枫，关于杀手，关于他的谋划…

一团又一团的迷雾…

不知不觉，我已被困住。

禁不住苦笑，我究竟为什么会招惹上他？

房间内寂静无声，楚暮白始终都不曾看我一眼，我由着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淡淡的熏香，柔软的床榻，明净的房间。

难道是楚暮白将我抱过来的？

脸上不由一烫。

推开窗子，阳光立刻照了进来，暖暖的，洒的我满身都是。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风过竹林，宛若听涛。

没有看到楚暮白。

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努力将疑惑和不安掩埋在心底，他若不说，我亦不会问。

早饭过后，我的面前多了碗汤药，是紫玉端来的。苦涩的味道冲鼻，我不由绞了眉心，偷眼去看紫玉。

仿若凌傲冰雪的寒梅，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隐在眸底的那一丝鄙夷，未见消减，反而更浓。

心头一凛，我垂下了眼。

默默端起药碗，将暗褐色的汤汁尽数倒入口中。

还好，并不似我想像的那般苦。

紫玉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收了药碗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无奈地拉扯开唇角，长长吐出口气。

她对我的敌意，还真是清晰明了。

起身，缓步出了庭院，迟疑着往霜落园的方向而去。

有些事，迟早都要面对。

清风拂面，芬芳扑鼻。

再次见到岚姐时，她正在给园中的花儿浇水，身子微微前倾，动作轻柔的仿佛在抚摸孩子娇嫩的脸。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眉，她的眼，在金黄色的光晕中，显得那么柔和，又那么高贵。

岚姐回首，笑意盈盈。

岚姐：“你来了。”

我站在岚姐身旁，俯身轻嗅嫣红的花瓣，唇角微弯。

林影“好香。”

岚姐望着我，轻声说。

岚姐：“恭喜你。”

我一怔，忙道。

林影“不是的，岚姐，你别误会…”

岚姐摇头。

岚姐：“谢谢。”

我被她弄糊涂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望着我，眼底掠过一抹感伤，一晃即逝，然后转首盯着眼前的鲜花，长长地叹了口气。

岚姐：“我离开时，她们还只是几株幼苗，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却没想到竟已长得如此繁茂。”

我诧异地看向她，不解。

她突然又笑了开来，眼中仿佛有光影闪动，婉约动人。

岚姐：“那天，公子从园外走进来，满身泥土，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我赶忙迎上前，却见他捧着的只是几株幼苗，灰褐色的根须，瘦弱的躯干，看不出究竟是花还是草。”

她的手指轻抚过花身，喃喃而语。

岚姐：“那么丑陋的幼苗，竟能开出如此艳丽的花朵，公子原来真的没有骗我。”

林影“岚姐？”

我实在忍不住要打断她。

林影“你和楚暮白很熟吗？你以前在这里住过吗？”

岚姐望着我，轻轻点头。

岚姐：“是的，我在这里住了整整十二年。”

我愕然，一时间怔住了。

岚姐依旧盈盈地笑着，眼底却又浮现出了那抹感伤，还有丝留恋。

岚姐：“我六岁来到山庄，八岁成为公子的贴身侍婢，十二岁时夫人将这园子赏给了我，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会永远只是婢女。”

岚姐突然叹了口气，隐隐透着些许的无奈，她垂下了眼，声音也变得很低。

岚姐：“我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公子，等到公子十六岁时，我便会成为他的侍妾。”

心脏仿佛有瞬间的停顿，我怔怔地盯着岚姐的脸，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唇蠕动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岚姐依旧笑着，笑容里多了几分酸涩。

岚姐：“如果没有遇到原平，也许我早已成了公子的侍妾，但是偏偏…他就那样堂而皇之地闯入我的生活，让我手足无措，难以自拔。”

我静静地听着，似乎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这样静静地听着。

岚姐：“虽然我身为奴婢，但庄主待我亲同父女，他很快觉察出了我的异常，终于有一天，他把我叫进了书房。本以为会遭到他严厉的叱责，没想到他却对我说‘原平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你若对他有情，便去告诉他吧。’他是那样和蔼，那样慈祥…”

泪水滑落，岚姐紧咬着唇角，眼中充满了感激。那一刻的回忆，清晰的仿佛就在昨天，岚姐这一辈子怕是都不会忘记。

片刻后，兰姐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拭去眼角的泪水，她接着说。

岚姐：“然而，我始终没有勇气开口，每次只能远远地望着他的身影，待他走近时又慌忙逃开…”

岚姐沉浸在回忆里，含笑的脸上尚滚动着泪珠，却异常美丽。

岚姐：“直到那天，庄主将原平请进了后花园，我听不到他们在里面谈论什么，但我大概已猜到。我忐忑不安，却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短短的一个时辰，我却感觉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岚姐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无比沉重，她的脸上也已布满了痛苦之色，她嗫嚅着说。

岚姐：“我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噩耗，一场噩耗…”

阳光依旧明媚，我站在阳光下，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自心中蔓延开来。

岚姐已禁不住瑟瑟发抖，眼中流露出了绝望，那种让人无力反抗的绝望，已几乎将她压垮。

我握住她的手，不忍看她脆弱无助的样子。

林影“岚姐…”

岚姐看似不看地望着我，目光空洞，她飘忽的声音说。

岚姐：“我终于按耐不住，端着茶水走进了后花园，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这样灿烂，照得眼前雪亮。”

岚姐：“我看到了原平，他站在一片雪白的阳光里，手里握着那把紫藤弓，脸上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他那么吃惊，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我看到了庄主…”

岚姐哽咽道。

岚姐：“庄主站在树下，佩剑入地三分，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把紫藤箭插在他的胸口上，血沿着箭身流淌，滴落在地上，竟是黑色的…”

岚姐痛苦地闭上眼，泪水雨一般落下，一滴滴落在我的手上，冰凉的有些刺痛。

岚姐：“我惊叫一声，抛下托盘，飞快地扑向庄主，庄主抬头望着我，目光中仿佛还带着抹歉意，然而，他只唤了声‘岚儿’，便倒了下去…”

岚姐泣不成声。

岚姐：“我紧紧抱着庄主，五内俱焚，悲痛欲绝，不愿相信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岚姐：“很快，佟侍卫便掠了进来，接着是公子，夫人…佟侍卫飞身而起，一脚将原平踢翻在地，原平紧握双拳，却没有反抗，任由佟侍卫将他点住，绑了起来…”

说完这些话，岚姐像是耗尽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不忘初心不忘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