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后传系列《那一剑，刺得太温柔》第八章 承君此诺

“大哥，你要去找二姐吗？我随你去！”小媛抱着最后希望道。

苏三却摇了摇头说：“你大哥是永远不会去找二姐的。”

“为什么？”小媛不解。

苏三说：“大哥本就没有期望二姐会留下，他告诉二姐此事，无非想试探二姐会否再留给大哥一点最卑微的信任，这样即便以后永远只是朋友，大哥也不会再有放不下的地方，更不至真的心死。只是她走的如此决绝，头也不回一眼，着实令大哥失望了。既然她宁可选择让老大自生自灭也不愿面对，我们也不必再厚颜无耻去做那令人生厌之人。”

小媛瞪着一双大眼睛更加不解了。

保爷却是停下脚严肃道：“老三！她做出的选择，亦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你我将此事隐瞒至今本就不对，无论她做何选择，我们都必须尊重，必须承受。无论是谁敢影响她的抉择，或不尊重她的选择，都不再是我兄弟，你也不例外，懂？”

苏三摇了摇头，却又沉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小媛不解道：“可是二姐以前不也是隐瞒过大哥一些事情？”

苏三说：“这不同，二姐是女人，欺骗和隐瞒，本就是女人拥有的特权，但男人没有，女人可以在一万件事情上欺骗男人，但男人却不可以在晚上没有吃饭这种小事上欺瞒对方，否则他就是该被万夫所指，是活该被千刀万剐下油锅的。”

小媛还是挠着头不明白，而苏三却真心希望她不明白，永远都不要明白。

“走！”保爷又轻呼了一声，随后抖擞其精神，自行朝着客栈门外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大哥！”苏三眉头一沉，那表情就好像在迎接一件很可怕的事。

直到保爷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客栈外，小媛才如梦初醒问道：“大哥他到底是要去哪儿？”

苏三替保爷说道：“回宫，一年后，亲征渤海！”

“什么？”短短九个字，却把小媛吓了一跳，她颤抖道：“不是，三哥，你不是说，大哥身体的病，不可以再和人打架，否则病情发作大哥就会……”

“就会死的吗？”苏三痛苦却很平淡地说道：“你还记得大哥有句格言？他说生命之道，本就贵乎在有限时间内爆发出最璀璨的光芒。以前有二姐在，大哥无论去到哪里，即便身处低谷，他的生命都始终有光的。她若想安稳度日，大哥便会放弃所有皇权帝位，与她共同卸甲归田。她若想荣华富贵，大哥回宫后就会正式立她为后，让她独享万千宠爱。她若想隐士而居，大哥也愿意随她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无论她想去哪儿，大哥也愿意随她到哪儿。但如今这道光已离她而去，等同大哥生命也没有了目的和色彩，一个没有色彩的生命又与蝼蚁何异？即是如此，为何不索性将其燃尽，以换取最后的光辉？渤海国不大，但那里却存在着唯一一个对契丹族有威胁的敌人。”

“蓬莱魔剑仙？仙神榜排名第四的渤海国师，人送外号非人非魔亦非仙的蓬莱魔剑仙？”慕容紫英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

苏三说：“不错。大哥此去，便是要与此人一决生死。而东征灭渤海，不但能将大辽国土再次扩展，青史留名，更能震惊仙界，名传千古！”

慕容紫英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你大哥从何处修来如此力量，但能与九死邪功李存勖交手而不死，甚至还能以自身内力将九死邪劲压制在体内，别说放眼仙人两界难寻敌手，即便对手是重楼魔尊，怕是也很难言在数招内胜过你大哥，若是全力以赴，他大可与那蓬莱魔剑仙一战，但如今他受九死邪功重创而未愈，若是他能得苏兄调养，颐养天年，即便不能长命百岁，多活个二三十年亦是不难，但若要去做生死战，只怕这一战，必然有去无回！”

“什么？！”小媛本来还对她大哥报以一线幻想，但如今从仙神榜排名第一的慕容紫英口中证实此事，再忍不住伤心落泪。她急得跺了跺脚道：“不行！我说什么也要去把二姐追回来！”

“你追不回来的，何况，你很快也不会去追了。”苏三突然说道。

“为什么？”小媛不解道。

“因为，你很快就会忘了二姐，也会忘了大哥，还会忘了……我。”苏三一边说，一边低声念咒，咒语落罢，便看到小媛套在手上的两个铁环纷纷断成两截，咣当两声摔落在了地上。

铁环平平无奇，破碎后却化成了粉末，风一吹如烟尘般消失，再也看不到它存在过的痕迹。

小媛一时呆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这两个铁环消失的地方，以及自己两只空荡荡的手腕，盯着看了好久，才用颤抖的语声对三哥道：“三……三哥，你不是说过，这是，同命锁？用来给小媛救命的……同命锁？”

“不错，是同命锁。”她三哥沉重答道：“仙术就和流言蜚语一样，从一个地方传到另一个地方往往会变了味道，这同命锁本是源传自中土修仙门派的共生之术。九年前契丹内乱未定，小媛你不巧便在那年出生，动乱中遭奸人所害性命垂危，三哥情急下只好结这同命锁为你续命，同命锁也算我族珍宝，戴上之后能让主人力量增强百倍，即便是孩童也拥有足够自保之力，代价却是若一方生命垂危，另一方也会面临死亡。这同命锁一旦戴上便再难解开，除非是以她全部记忆为代价！”

“那，也就是说……？”小媛突然意识到有件无比残忍可怕的事情将要在她身上发生。

三哥无比痛苦道：“不错，同命锁一旦解开，很快，你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也会把所有熟悉的人都忘记，包括你自己，也包括你三哥。”

“为什么？”小媛面色苍白，空洞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道：“不会的，三哥，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小媛不够听话，你骗我的，对不？”

苏三转过头，他已经不敢再接触小媛那双水灵灵却又脆弱的眼睛，他生怕自己会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把她重新抱回。但他发过誓，会与他大哥同生共死，一年后东征渤海他必定同行，此战若他大哥豁出性命，他定然也不会独活世上而让大哥黄泉路上孤单寂寞。

苏三若死，而同名锁若还在，小媛定受牵连，她还那么年轻，苏三岂会忍心？若是注定会分离，那为何不分断的早一点，让她以后的幸福时光更长一点？

至少苏三是如此觉得的。

“你就当自己很不幸，认识了一个满口胡话谎话连篇的人渣吧。”这是苏三对小媛最后说的话了。

“不，我不要忘了三哥！！”小媛宁愿自己是被她三哥骗了的，但一股锥心刺痛的头痛却在告诉她，该来的迟早会来的。“我不要！！我谁都不要忘记！小媛不可以忘记三哥的！！啊！！”她歇斯底里的狂叫，一边疯狂的用三根手指狠抓着自己的手臂，不消片刻，她粉藕般的手臂上就已经布满了无数条三道触目惊心的抓痕，三道抓痕形成了无数个’三‘，三哥的三，苏三的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动作也停止了，她三哥这才走过去，将跌在地上的她温柔的抱在怀里，她躺在三哥怀里的样子很乖，就像是睡着了，就像是以前的她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苏三怜爱的扶了扶她的头发道：“好好睡吧，睡个大懒觉，睡醒了，那就是新一天的早上了。”

旁观的紫英再也忍不住了，他道：“你们怎就非如此不可？世上女子千千万，难道就再没有能让保爷幸福的？”

苏三笑道：“慕容兄，换做是你，你可愿再从其他女子身上寻找幸福？”

“我……”紫英哑然，他当然知道答案是不行的。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懂。

对他和保爷这类人而言，当他们的心已经完全被另一个人占据过之后，再强行寻找其他所谓幸福，其实比一个人孤独更痛苦百倍，更且这对另一个人也是极不负责之事。

保爷并非轻易抉择之人，但既然做出过选择，他便要将当初之誓言永远承担下去。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世上会说此话的人千千万，但真正可以做到的又有几人？

紫英又问：“他如今可曾后悔，将这些不该告知的事情告知？”

“慕容兄难道也觉得，这些事大哥不该对她说出来的吗？”苏三轻抚着小媛的头发反问道：“或许就像这丫头想的那样，只要大哥不说，我们也不提，他们二人再经过一些岁月磨合，可能真的会走向一个团圆的结局。只是你可曾想过，这些过去在二人记忆深处已如同烙印，每每想起总是令人晦暗压抑。因为这些误会，你可知二姐曾是多么难过到窒息？又曾在多少个大哥看不见的角落说过多少看不起大哥的话？这些不清不楚的误会若不有个交代，即便二人走到一起，那也不过是无从选择后的选择，这样没有尊严的凑合，可还算幸福和温暖？”

紫英心中一阵绞痛，因为这些话也恰恰说中了他的一些心事。

等他好不容易平复心痛，却看到苏三一只手抱着小媛，另一只手提着一口箱子走到他跟前，那箱子正是他来到客栈就一直提在身边的那口，也是小媛想看却一直没法打开看的木箱子。

如今他就当着慕容紫英的面打开了这口箱子，而这口箱子打开的一瞬间，紫英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竟是满满一箱用草编制成的蝴蝶，七排十四列，整整九十八只，而且仔细看每一只都不重样！

“这是你答应要送给小媛的蝴蝶？”慕容紫英问。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这可不只是你慕容紫英的专利啊。”苏三笑道，“可惜的是，这件事只能麻烦慕容兄代办了。”

紫英皱眉道：“我命犯天煞孤星，克亲克友，注定无伴终老，孤独一生，小媛若留在我身边，势必厄运难免。”

苏三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孤星，不过这丫头实在顽皮，小弟也实在不好意思把她丢给慕容兄，而契丹族中多半勾心斗角之辈，更让人放心不下。想来能真心帮忙照看这丫头的，这世上也只有我二姐一人了。”

紫英恍然道：“你希望我帮忙将小媛交给温姑娘照顾？”

“有这粘人的丫头在身边，二姐想必也不会太过寂寞吧。”苏三接着狡猾的一笑，又道：“至于这九十八朵蝴蝶，慕容兄想如何交给她，或是分几次，分多长时间给她，就全由慕容兄决定了。”

紫英心中一震，他是何等聪慧之人，脑中立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大胆的想法或许也是唯一能为眼前人创造希望的机会。

却不知这大胆想法，会否是眼前这看似不务正业，实则秀外慧中的苏三一早便预料甚至谋划的？

苏三又说：“不过我也不会白麻烦慕容兄，临别之际，我也送慕容兄一个礼物，一滴或许可以救醒你兄弟云天河的——神农之血！”

“神农之血？！”慕容紫英心头剧震，他终于知晓这鬼手毒医苏三何以救病治人从不需开药，他也终于知晓他大哥耶律阿保机何以身负如此超越凡人的力量，神农之血四个字，足以解释所有一切。

“不过慕容兄，别怪小弟我多嘴几句。”苏三又道：“小弟我也听说过你们之前的一些事情，尤其是你那位朋友，和你那位红颜的故事。你们如今已经分开，而他们却曾经相爱，他若是醒来，你和你那位红粉知己的未来可能性，也许就……所以，你可想清楚了？”

“当然！”紫英很肯定地答道，事实上这根本不需要他想，天河本就是他兄弟，何况，这也本就是他很早以前就答应菱纱的事。

苏三笑道：“承君此诺，必守一生，还真是名不虚传。慕容兄啊慕容兄，你可当真是幼稚的傻瓜。”

他确实是很幼稚的傻瓜，而这样的傻瓜大多也注定是孤独一生的。

此时已是深夜，客栈外忽然下起了雪，深冬风雪交加，月亮自是早已被乌云所掩盖，夜色自然也是黑到不见五指的黑暗。

苏三摆了摆手，便朝着这黑暗大步走去。

“苏兄！”慕容紫英突然道，“你这样一走，从此你最珍视的人便再也无法记得你，你的存在，也将会从她生命中完全抹去，你真的准备好了？”

苏三苦笑道：“老实说，没有。我曾经被人尝试遗忘过，当时那种恐惧和绝望，即便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依旧有种窒息之感。如今，就连小媛也会忘记我，再用多少时间去准备，我都无法真正接受这件事。可是只有这样才能护她周全，不是吗？”

紫英还想说什么，可是想说的话却马上在喉头中哽咽住。今天他很难得结识了几个新的伙伴，伙伴们和他也都分别许下了各自的心愿，只是这些心愿如今想来却没有一个可以达成，而这些伙伴也在这一天之后就成为了他生命中的陌路人。

“后会无期了，慕容紫英。”

片刻，苏三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片黑暗中。

孤独的夜色下，孤独的客栈中，便只留下一条孤独的白发身影。

下一章 那一剑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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