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结发】谁见幽人独往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子时的幽篁，明月悄悄地匿于云层的背后，波澜不惊。

暗红色的身影穿梭在树林中，月光摇摇晃晃洒了一地。红药眼前的景色皆是浮光掠影般划过，她的步履依旧匆匆。

她不会忘记的，星雨还在这里。

“沙沙，沙沙……”

草地发出凌乱的声响，月光将红药的身影拖的很长很长。她何尝又不知道，眼前的月亮，不过黎灰塑造的假象而已。

她多么希望，星雨的死也不过是一个假象罢了。

一段段回忆，一个个心结，剪不断，理还乱。徘徊许久，红药终于选定了一处僻静。

冰冷地凤眸机械地扫视着周围，直到她察觉出一丝微妙的气息。她愣了一下，旋即勾了勾唇，心中悬着的石头坦然落地。

果然啊，黎灰派人来了。

果然啊，该来的总会来。她知道她躲不掉的。

她毁了玲珑台，黎灰，或者是说整个暮吟族，自是不会放过她；反之，暮吟族的人曾酿成西陵的分崩离析，她也自是要叫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

一朝之间，她成为全九州的通缉犯，只因她毁了玲珑台。那她呢？失去了师父，家乡陨落，难道暮吟族的人就敢说他们无罪吗？

但残酷的是，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二字的存在。

不同的地位，不同的阶级造就了不同的观念。就好像九州的人无法理解为何红药会摧毁玲珑台，红药也不能接受，九州的皇室使她的故乡溃散。

缱绻岁月中，她早已看透一切。

红药随意地找了一棵树，下一秒，身躯便倚靠在枝丫之上。她目光平淡地注视着这天下，眸中盛满释然的笑意。

自己这样，狼狈吗？

她问。

应该是不狼狈的吧，她想。她凭着一己之力摧毁了九州最为重要的地方，如果她的师父还在的话，希望她可以看到，她最最爱的阿陵，为她报仇了。

冥冥之中，红药看到了熟悉的笑靥。

是谁的面庞呢？她看不太清了。

她缓缓伸出手，却无法触碰，虚幻得如同天边云雾。

清冷的月染白了远处的山峦，瑟瑟的晚风拂痛了红药的心脏。无数个平淡的日子里，是谁成日念着过往，痴念成魔，亦轻贱了岁月？

晚风微扬，她腰间那一串芍药花下的流苏挑逗着皮肤，痒痒的。红药不禁蹙眉垂眸，待吊坠映入眼帘时，她又是一愣。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念桥边红药，年年生，无人问。

湖水背起桥的峰峦，红药看见天边竟罕见地有流星划过。

只那一颗，那一刹。继而它又无力地闭上眼睛，陨落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星雨。

她忽然又想起来，自己重回幽篁，本就是为了祭奠星雨的。

可偏偏，师父夺去了她全部的心思。

难道，星雨对她而言，真的只是个替代品吗？

不，不会的，她们不一样的。红药这样安慰着自己，将下巴托在颤抖的双手上。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那样做，就已经踏上了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路？像不像那一颗流星，明知自己的结局，却仍义无反顾地前往。甚至来不及感受微风的轻抚，月光的洗礼，便已坠落。

只为那一片璀璨，留下永恒。

星雨，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傻瓜。傻小孩。

月光湿漉漉的，淌进红药的眼眸。枝丫上的树叶颤抖着，一滴泪珠打湿了枝干。

——“阿陵，那是星星的思念。”

红药的手被指甲掐得泛白，朦胧的夜色间，一袭红衣分外挑眼。

她不懂，命运为何如此造化弄人？明明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凭什么要背负如此如此多的事情？凭什么她亲近的人，一个个都渐渐离她远去，落得她一人踽踽独行于这尘世间？

她仿佛是被上天遗弃的孤儿。

也许，上一世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种吧。

所以这一世，她才会有如此坎坷的命运。

她有些不安分地在枝干上挺起背，却不料无意碰掉了腰间本就松弛的吊坠。

它倏地从树上掉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安静如鸿毛。

红药苦笑了一下，并不打算下去捡。多可笑啊，曾经视为最最重要的物品，弃与留，全在一念之间。

最重要的物品，不过自己给予自己的心灵的慰藉罢了，苍白无力。

树影婆娑，绛红色衣袂随风飘扬。她旋即看向腰间的飘带，继而毫不犹豫地解下。

霎时，红药觉得腰前一松。轻柔的红色飘带嵌入漫无边际的墨色，再难寻。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入非。红药自嘲地笑了笑，她这一生如转烛飘蓬的颠沛流离，到底何时才能找到尽头，找到归宿？

残酷的是，在这条根本没有尽头的路上，她永远不能停下脚步。

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了。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幽人”，仿若天边孤鸟的单薄身影。

扶疏月光散落了一地，如露珠轻轻划过叶片，柔顺无声。红药想，现在如果有酒的话，那自是要月下独酌了。

但是她好像没有心情再等下去了。

她也想松一松了。

“哈哈哈哈……”

面对着空旷静谧的幽篁，她不禁放声大笑。唇角勾起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脏。她的面庞，凄美而又狼狈，但她知道的，就算心痛到无法呼吸，也不能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来。

“那里有人！一定是红药！快抓住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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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啦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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