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结发】黄粱一梦随风扬

屋内，桌边红烛垂泪，低落桌台凝成斑斑红花。跳动的烛焰在黎灰的眸中闪烁着淡橘色的光，暖融融的，却化不开这泠泠夜色。

中药的残香游荡在空气中，还未完全褪尽。兴许那药有安神的作用，不过多久，时希便已沉沉睡去。与此同时，黎灰轻轻地起身，行止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门徐徐地被推开，他步至屋外。

熟悉的古桥边上，三两枝丫微垂。偶尔一两落叶飘零于湖面上，风微动，落叶便无声地打破了这“镜面”，如临水之花，无比静好。

月下孤影，黎灰若有所思，睡意全无。

自黎巍然失踪后并未多久，便横出此事。于公，他作为九州皇嗣，失职看守归月塔；于私，因自己的疏漏，他未能护得时希周全。简而言之，他难逃其咎。

就算他试图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来开解自己，也不过是徒劳。此般心境，何不像那古人“举杯消愁愁更愁”之迷茫怅然？

不过空余一身自责与惆怅罢了。

“江祁。”沉默许久，黎灰忽地开口，声色低沉。

倏然间，他的身后飞速闪过一团魅影，来去无踪。下一秒，一玄衣男子便出现在黎灰的身后。

“属下在。”

那名唤“江祁”的男子身体微微伏下去作揖。

月色溶溶夜，江祁的一袭夜行衣衬着这无边夜色，几乎要与之相融。除却那一双银色的眼眸，精细了他俊俏的面庞。

“将幽篁周围严加防守，如若发现那日挑事的人，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黎灰低声吩咐道。

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们暗卫的行动。”

“属下遵命。”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魅影闪过，江祁的身形已然不见。

暗卫的存在，只有黎灰、黎影和时希知道。在旁人来看，就算曾经无意中见过他们，也只把他们当作黎灰身边的亲信，却从不会料想到，暗卫中的每一人，皆为黎灰在私下精心培养出来的冷血杀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江祁，正是这批暗卫中的佼佼者。自他被黎灰从水深火热中救出后，便定下了这个念头——

誓死追随御王。

不出一分钟，古桥边的魅影闪动着，暗处的计划已然铺展开。

黎灰神色复杂地望向槐安阁的方位，又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唯一池清水映着月光闪出动人的清辉，柳絮纷飞，柔柔地拂落涟漪，如三千青丝飘舞，看得他心底渐起凉意。

……

“哥。”

槐安阁，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没有半点犹豫，半点踟蹰。

听到声音，黎影不由得抬眸，目光中满是憔悴：“灰，来了啊。”

而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为黎灰沏上一盏茶，反倒是平淡地起身，语气波澜不惊：“坐吧。”

坐下，良久无言。

面对黎影，黎灰心中自是有万千思绪。夜风微微，撕扯着二人的心事，一同随着月光落入湖中，也引走了黎影的视线。

他眺了眺，继而开口：“灰，那是虚影吧？”

黎灰也不打算隐瞒，当即便承认道：“是。”

……

“灰，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

槐安阁外，落花蹁跹。

这个世界，真实得有些缱绻，甚至可以看到细小的尘埃，浮沉在月光中；这个世界，缱绻得又有些虚假，甚至连天边明月，都是虚影。

长风漫卷，玄色衣袂随之飘扬，衬着墨色，点缀的装饰犹如白玉。人欲静，风不止。

“灰，”黎影抬望眼，看向的是无垠星河，“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苦笑。

他不明白，为何所有他珍视的，都在那一夜之间如春江般付诸东流？来来去去，如一捧流沙，经久不息地流动，他却又从未抓住什么。

“……”黎灰不语，只是微微垂首。

他确不知如何安慰。

毋槐安，他不会知道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不会知道，他们年少时的羁绊，成年后的牵挂；他不会知道，毋槐安在黎影心中有着何等重要的地位；他更不会知道，有人心中的蝴蝶，已在半路上灰飞烟灭。

一枕槐安，一梦黄粱，终究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罢了。

黎灰的脑海中倏地闪过时希说的话：

“就当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无休止的梦。没有人会责怪你，也没有人会怨恨你。因为我们都知道。”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现在发生的一切归结于一场醒不来的梦，一场黑白的梦。他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自己是否配得上御王这个称号？

同样地，黎影也不知，自己究竟能否配得上九州之主的位置？

风吹草动，兮影茕茕。

青天光影中，绚烂的轻烟悄然绽放。云雾涌动，变幻莫测，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绮丽。

“罢了。”许久，黎影轻轻地开口。

他蹲下身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浸入眼前的湖泊中，如江南熏风搅弄着满池平整的涟漪。

一掬流水被捧起，继而又一滴一滴从缝隙中消逝，浟湙晶莹剔透，发出泠泠的轻响。

“你看那像不像我们的生活？”黎影自嘲道。

“我费尽心思地想去抓住什么，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必呢？”他的眼中划过一抹蓝色的幽光，淡漠的声音正如天边垂云般变幻。

“还不如顺其自然来的好些。”

星辰垂泪，一如细钻。两人的身影如出一辙，浸润在无边夜色中，渺小至极。

顺其自然……真的要这样吗？

“时候也不早了，”黎影起身，打断了黎灰的思绪，“你回去吧，灰。”

说罢，倒是黎影先离开了湖泊边。

斜月沉沉藏海雾，夜色愈发浓厚了。迷雾渐起，肃杀之气渐生。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不会有人不知道，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生死，而是扭曲的欲望。

————

①可能有人无法理解黎影的迷惑行为，怎么说呢（？）黎影在我的文里的确不是一个正常人，这个到后面会慢慢写出来的哈。

②突然发现昨天是归月开坑的三个月整，本来想昨天码一章出来的结果写着写着睡着了（暴风哭泣），我真的低估了高中的课程🌚外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除了每天补习的理科我还要自学文科那几个小科，在这里给期待归月的包被们要道个歉，这个暑假我的更新效率真的是低到离谱。但是我在这里立个flag！不管到啥时候，就算再也不磕时黎也好，归月永不弃坑！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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