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何事秋风悲画扇

杜月瑶对她的一番话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她不想承认自己动了心思，一直以来都极力隐藏着，没想到还是被兰宵看在眼里了。可是承认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命运一早就注定了的，并不是凭她所想就能够改变。

若是要说起改变，这条花船上大概还有机会改变的大概便是小翠儿这样的孩子罢。为了生存，她的时间都花费在怎样讨男人开心上，那些极为魅惑的，风情万种的笑容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终其一生都再也忘不掉。

兰宵见她不做声，似乎是被说中了，却是又一副不肯承认的模样，接着道

“那个孩子我让人打听过他的家庭背景，在苏州，可是不错。若是你是在意自己的出生，不如过到我爹爹名下，做干女儿什么的，我爹爹在苏州的名望可是一点都不小，做他的女儿极为有面子的，虽然我爹出了我这么个老鸨女儿，估计着他已经将我除名了。正好你过给我爹……我到时候还能收上一大笔的媒人钱……”

杜月瑶知道她是好心，兰宵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实际上却是心思细腻得紧。杜月瑶一笑，极为自然。再回到桌子边上够那酒壶。

明月皓洁，悬挂在头顶之上，整座京城也因为夜深而安静下来，很快就要到五月了。天气会开始转为炎热。

花船的季节只在春季，因为夏季的花卉保持长时间的新鲜很困难，并且品种也很难保持多样，再且花船都停靠在岸边，夏季里水藻堆积，腥味重，蚊虫也多，自然不能再维持长时间停靠。

所以入了五月便会回到城中的青楼中营生。

杜月瑶借着明亮的月色和昏黄的烛光能够看到花船的三楼上盛开得满满当当的杏花，在月色中宛如一片粉色的浮云。

“等到五月，杏花就要谢了罢……”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独自叨叨着。

四月里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可言，引春楼的生意依旧好得让人眼红，隔壁春妈妈依旧常常过来挑事儿，兰宵依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她的小伎俩和小心思依依拆穿以后全部奉还回去。

日子似乎就这样一天天从指缝间溜走了，杜月瑶托了兰宵在京城中寻个愿意收小翠儿的教书先生，价钱都无所谓。杜月瑶怎么会差钱呢？这个消息很快就在花船上传开来，平日里的小姐妹现在见到小翠儿都免不了开她几句玩笑，并不是存心拿她来寻开心，更多的是对小翠儿的祝福和羡慕。

读书需要些什么？对于青楼里长大的女人们并不是很清楚……她们的确会不少琴棋书画，不过这些都是为了在青楼中谋生而学习的技能，都是些儿女情长的段子，以讨得打赏自己的公子开心罢了，论起学识远见，自然是不能与正统读书下来的人相比。

于是塞给小翠儿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起来……

不过大部分东西还是靠点谱的……

比如文房四宝，又比如自己缝制的书包……虽然那书包是用上好的丝绸缝制的，还在上面绣了一朵大大的娇艳的牡丹……

小翠儿将船上的花儿都一一照顾了一遍，杜月瑶还没有起床，她还不着急去打水照顾她，便得了不多的空闲。坐在一片杏花从中将脑袋靠在护栏上，双脚从木栏的空隙中放下去，悬挂在空气中晃啊晃。气温升高，她整日在船上来来回回，将地板都刷得亮晶晶的，也图方便，整日便光着脚，穿着件做活儿的宽大布衣，袖口高高的挽起来，几乎要挂到胳膊上去。

头顶上顶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因为一早晨的奔走已经有几缕头发松散垂下来，软软的垂在眼前，颇为碍事。她便鼓起腮帮子使劲往头顶吹了几口气，那几缕不听话的头发便往上飞了飞，不一会儿便又软软的垂了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抱住那护栏，一偏头，鼻翼刚好碰到身旁的一朵杏花。

那花瓣儿暖暖的粉色，好软啊……

小翠儿不禁感叹道。

放在不久前，她还在为爹爹的病，和吃不饱饭而着急。就算是在梦中，也不敢想过自己竟然有机会去跟着老师念书。

杜月瑶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杜月瑶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虽然姐姐几乎从不开玩笑的。她知道她对她极好，只是自己不敢想……

毕竟在凤朝，女子若是能够有机会去上学，那可是达官贵人家的闺秀才能做的事情啊……她可不是闺秀……论出生只能算是贱民吧……

这事情原本并没有太上心。直到杜月瑶让兰宵帮她留意留意附近的书院什么的，她这才意识到杜月瑶是极为认真的在考虑这件事情……

心情由最初的惊讶转为兴奋，再转为忐忑带着一点小小少女的惆怅。

比如自己没有一点点的基础，不要说自己了，自己的爹爹、娘亲……顺着往上凿上好几代祖辈，可都是没有一个会识字的……自己会不会因为太笨而根本读不懂啊？老师会拿柳树条子打自己的手么？若是打都是小事情，自己也心甘情愿，心里更担忧的是被老师直接赶出来，说自己太笨了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那才是丢尽了姐姐的脸面……

提起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辜负姐姐的好意，小翠儿冷冷的打了一个颤，心里觉得分外难过。

若是遇上那样的情况，便求老师多打我几下出出气好了，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将自己赶出去……

若是自己太笨，就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便好了……

小翠儿想到这里，嘴角上便挂上了一个笑容，但凡人见了，都会觉得格外幸福。

可是她转念又忽然想到，那若是自己去上学了，谁来照顾这些花儿呢？船上倒是还有些仆人，不过小翠儿又担心他们马马虎虎，照顾不好。接着便觉着自己真是笨到家了，等自己去念书的时候，花船已经收船了……

自己果然是笨得可以，看来今后是免不了要挨老师不少板子的……

那个叫赵崇明的朝廷官员依旧每天都来看姐姐，姐姐之前一直都是拒绝的，他甚至没能够进到花船里面。可是自从那晚上姐姐和兰宵姐姐喝酒以后便忽然开始见他了……也不知道和兰宵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每次看到兰宵姐姐看那赵崇明的脸色都是极为不爽的，看得出她是很不喜欢他……

赵崇明年纪比杜月瑶大了不少，几乎大了二十岁。听说在朝廷中已经做到了丞相，小翠儿只知道那是很大很大的官……

她很害怕做官的人，自然害怕那赵崇明。可是那男人倒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官员那样可怕，自从姐姐见过他之后他几乎是每日必来的……送上的东西也越发的贵重。

不久之后便将杜月瑶包了下来，虽然每日相见时间不多，却是总要来坐坐。

只要下人通传赵大人来了，姐姐必然梳洗打扮好迎接他，他们喝了一壶接着一壶的杏花酒，又听了一首接着一首的曲子。姐姐言语婉转，笑容明媚，小翠儿却是说不上来。姐姐到底是不开心的？

从心里来说她和兰宵一样并不喜欢那赵崇明。她不喜欢官爷，总觉得心底深似海，似乎是害怕某种猜忌和探查。她倒是听兰宵说起过一句话，说这青楼的姑娘，将来总是要嫁出去的，不可能真的就做一辈子的青楼女子。

毕竟容颜总是有会老去的一天，然而有一天等容颜已经老去了，人生确是还在继续。若是留在青楼中这般厮混下去。人生应该怎样继续呢？

所以她不光不反对，若是青楼中哪个姑娘寻得了如意郎君，兰宵都会放她们离开。

并且在青楼中营生的姑娘，自然是家境贫寒，或者是父母早早的就离去了。兰宵还会给她们一笔格外的银子，算是娘家给她们的嫁妆……

那姐姐如今日日愿意见那赵丞相是在为自己寻找如意郎君？

小翠儿看不懂……

虽然在凤朝男人三妻四妾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且男人比小老婆年长上十几二十岁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可是不管怎样，小翠儿都不愿意姐姐竟然会愿意见那个赵丞相……

虽然他对姐姐确实是极为关切，并且权势足够大。光看他平日里的衣着，便是也知道他是必然家财万贯的。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能够得到他的垂爱应该是要连呼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般类似的感触。可是小翠儿确实是觉得姐姐就是不应该见他的……

那个男人，到底是不值得的。

小翠儿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几乎入了迷。直到被头顶飘落下来的花瓣打断了思绪。抬起头一看，一只极为好看的手在自己的头顶，抓了满满一把花瓣，正往自己身上洒得开心……

那只手纤细白净，如雕玉温润，手指上有长期扶琴而生出来的老茧，不过却是格外的温柔。

“姐姐！你什么时候醒的？”

小翠儿赶忙站起来，那杜月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窗子支开，正一只手撑着额头，饶有兴趣的打量那些飘飘洒洒的花瓣。见小翠儿发现了，只能颇为扫兴的将手中剩下的花瓣扔掉……

“多好看啊，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等我洒完了再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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