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得以身替之

有传言，大陆往东几百里，有一山谷，山谷遍植松柏桃木，远远望去生机盎然，然而却是一处活物不敢踏足之处，百里不听一丝虫鸣，十里不见飞鸟走兽。

白日似世外桃源，每至月夜，便能听见那松柏深处传来熙攘声，仿佛深处藏着一个不为外人可踏足的盛世。

曾有过路商人两三，金银细软两车，途径此处摘桃解渴，结果平地生风，白日化乌，阴风阵阵，有兵戈厮杀声从松柏深处嚎叫，商人顿时大惊失色，弃车逃命。

“切，这种小故事啊，都是大人骗小孩的，你们都多大了，还信这些。”

说话的是个粗壮汉子，这是一行十二个人的镖队，途径山谷休息，队伍里有个清秀小伙是山谷不远处的居民，被他们叫来带路的。

那小伙见汉子不信，急红了脸“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了，这，这松柏林里会有阴兵过路，我们快些休息就趁夜走吧。”

汉子嗤之以鼻，对清秀小伙的害怕表示蔑视，他站起身，伸手从身边桃树上摘下来一只桃子“怎么，我就摘了，它还能现在变成妖怪吃了我？”

汉子几个同伴见他摘下来桃子没有发生什么，于是也哈哈大笑“你看吧，就是骗小孩的。”

汉子咬了一口桃子“还挺甜，你这个小孩，就跟着我们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给我们带路。”

小伙都快急哭了，看着大汉满不在乎的啃着桃子。

“呜呜呜”忽然从桃树后传来几声少女的哭声，山谷口幽静，百里不听一声虫鸣，他们也是必须途径此处，所以不得不经过，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哭？

瞬间一行人汗毛倒竖，汉子桃子也吃不下去了，壮着胆子问“谁在那？”

红色花蝶绣花鞋踩过枯枝，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桃树后走出来，这是一位看起来双十年华的女子，身穿白色立领对襟长袄，配着月色花鸟福字长裙，发上簪着一朵白色蔷薇，她生的绝色，身形修长，此时哭红了一双眼睛，盈盈望着一行人。

“几位官爷，实在抱歉，奴家刚刚丧了夫，所以跑到此处，是想要随我苦命的夫君去了，没想到扰了几位官爷，奴家在此告罪了。”

她声音沙哑，显然是哭过的样子，一行人见她是个弱女子，都放下心来，有个好色的看她生的好看，于是动了歪心思

“好姑娘，人各有命，看开些，姑娘家在何处啊？你那夫君是因何丧命的？”

说话间人已经站起来，想要伸手去扯她的袖子。

女子想到自己苦命的夫君，又哽咽起来“我那夫君不听劝，非要来着松柏林找什么东西，没想到，就这样被人害了。”

说着又掩面哭泣起来。

“哎呦，真是可怜呐”扯她袖子的是个精瘦的男人，脏兮兮的手在她袖子上留了一个黑糊糊的手印。

有汉子笑他“李老三，你莫不是相中这夫人了吧？”

李老三也不遮掩“姑娘，你看，你那夫君都已经去了，不如跟了我，我是驭风城内最有名的镖头。”说着拍了拍自己干瘦的胸膛。

女子从哭泣中抬头，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恕我难从命，奴家要强，生来就发誓，要嫁人中龙凤的。”

李老三不愿意了“人中龙凤？你那夫君难道比我还要厉害吗？他是皇子还是王孙？”

“他是”女子咬咬唇，一字一句傲然道“他是魔族嫡系，生来就高傲的人。”

话音刚落，不等人反应，便听利刃破空声，风声大动，只见几个黑影起落，一行人连反抗都没有空隙，惨叫过后就躺在了血泊里。

黑靴踏过血泊，来人一身玄衣，眉目凌冽，薄唇微抿，看着满地惨状无波无澜，他眉里一点朱砂痣，身形修长，手腕上配着一对软铁石护腕，腰间配着一圈银制腰链，腰链垂下的是或开或未开的梅花，行走间叮当作响摄人心魄。

他随意扫了眼一地的尸体，下巴微抬，身边的魔侍立刻明白什么意思，去一行人押送的车上掏出两个盒子来。

少女摘下自己头上的白花扔在地上“晦气死了，只有夫君死了才为夫君簪素花，你还好好活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还不解气，又特意踩了一脚。

“我和你没有关系，是你非要跟来的。”

“演戏就要演全套，当时你师尊就不该禁止你们看话本子，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区别，你大师兄不看话本追到了师尊，你不看话本，连我都追不上。”

少女也不是少女，他接过魔侍递过来的湿帕子，把自己脸上的妆给擦了，又嫌弃的把自己的外袍给脱下来扔了，洗过脸的浓妆下，是脸色有些憔悴的玉挽春。

“话说，你真的对我没有意思吗？当时我跑去镇魔眼，你还保护我了。”

长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说了，我对任何一个熟悉的人都这样。”

“行吧”玉挽春叹了口气“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你要去哪，我也想去。”

“蒿里山深处”说着长风抛给他一个木盒“里面是佛门的辟邪咒与阴气符，两个都配上才能进入鬼市，你若要去，就跟着去吧。”

说着长风拉起围巾包起半张脸，“还有，进了鬼市，不要再叫我长风，我本名敛星。”

玉挽春将符咒贴在身前，换上一件新的长袍，看着他手臂上还系着白布条，发上还束着素色的发带，嘀咕几句“你先把手上的孝摘了再说吧。”

无风无月，幽蓝的烛火灯笼燃烧一整条街，街上百鬼行走，人群形态各异却相处甚合，沿街还有叫卖声，俨然是另一个人间。

“哎呦，我这是从外面购进来的样式好的伐，收你两张不算贵。”

“看起来是不孬，一张行不行，一张我就拿走了。”

“不卖不卖，你这个鬼怎么死了还要砍价的啦，你家人没给你烧钱呀。”

“听说没有，最近又有一批修士来了。”

“哎呦，好惨哟，没得道又横死的，也就我们这里收了”

熙熙攘攘的街上，忽然从东面传来铃铛声，有鬼喊了一声“美女姐姐又出来跳舞啦！快去占位子！”

呼啦啦一群人又往东面去，只见东面的玉台上，烛火微黄，花香阵阵，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站于台上，面蒙白纱，身着清凉，脚腕上各戴一只金玲，举手投足间，脆响悦耳。

“哎哟，你这个鬼没长眼睛啊，踩老娘脚了！”

“对不起，又不是故意的，瞧你嚎的。”

少女生的美，一群鬼就想再往前看看，于是难免碰撞，看着前面两只鬼谁也不饶谁的吵起来，一个老人叹了口气“怎么天天吵，你们这死了也不让鬼清净。”说着他看见身边站着一位面生的健壮青年。

“小子，新来的？”

青年有些拘谨，见老人问他话，赶忙答“啊，是，是，”

“看你这样子，是修士？那家修士？”

青年沉思了一瞬“驭风城的。”

老人感慨万千“还这么年轻，真是可怜哟，不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入道来着，为了天下太平，杀妖除魔多好啊是不是。”

青年羞涩的笑了笑“是，那老伯为什么没去呢？”

老伯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们不收我，说我这个发型适合去敲木鱼，可以省去剃度了。”

“唉，对了，去过大殿受过审问没有？你是阳寿尽了还是没有尽？”

青年握紧了双拳“还没有，不过，该如何去大殿见到府君？”

又有鬼因为踩脚打起来了，那鬼是个气性的 ，摘下自己腿朝那个鬼挥过去，一边挥一边破口大骂。

老人和青年躲开战场“我们府君哟，性情不定，不知道那天找到好玩的就不在殿里了，不过府君不在也没关系，有左鬼使在，不会耽误你的去处的。”

“可是，我想要见府君，我想向他问个人，老伯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老人皱了皱自己不怎么存在的眉毛“大殿就在东面，我听说每天亥时，府君会亲自来大殿审问鬼魂，不过去接受审问的时候不能抬头看府君的，更别说问人了，你要是有啥府君感兴趣的说不定还可以。”

青年点了点头“好，多谢老伯。”说着头也不回的逆着人群往大殿方向去。

青年一路小跑，沿着长街往东去，只见一座石门高殿依山而立，石门石殿耸立，石门上雕刻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让人望而生畏，

鬼魂分两队正排着队往殿里去，石门前还有鬼差看着，一有人插队，就拉出去斩了，青年看着血腥的场面，于是只好排在了队尾跟着走。

前面死的应该也是个修士，等着无聊和身边的同行人闲聊起来。

“你是那里的？”

“碧木涯的呗”

“你也是封印镇魔眼时死的？”

“可不么，不过好在镇魔眼已经封印了，咱们死的也值了。”

“封印了？谁啊？”

“应离仙师沈祀月么，我当时就在悬崖的树下面躺着，我看见他被魔气伤的好重哟，一双好看的眼睛都瞎了，满脸是血的找他徒弟。”

青年瞬间苍白下来，他抓过那人肩膀，失控道“你说什么？瞎了？什么瞎了？！”

修士被他抓疼“你有病啊，听不懂人话？沈祀月被风刃割伤了眼睛，瞎了。”

如遭雷劈，青年像触电一样松开那修士，脚下发软，满目无助喃喃自语“瞎了？”他似乎不能相信，那双满目星河的眼睛，瞎了？是被风刃割伤？那得有多疼，他如何受得了？

那伤似乎割在了自己身上，终是承受不住，眼眶发酸，一行泪滑下来。

修士见他一副失魂落魄大受刺激的模样“你认识沈祀月？那你知道他死了吗？他是去往灵虚境了还是去其他地方了？”

就在失神时，石门里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青年抬头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被人簇拥着要往大殿里走，一路走来身边的鬼魂都不敢抬头。

而少年似乎不是很乐意，和身边的人争论着什么。

碧木涯的修士看着青年走出队伍，刚走出就有鬼差去拦他，鬼差凶神恶煞的吼他“去排队！”

然而青年根本没有把鬼差放在眼里，他看着那身影走上台阶，马上要进殿，他忽然开口

“风神之子陆晏，求见冥府府君！”

鬼差见他大喊，眉毛倒竖“你疯啦，那可是府君大人！”

这一声喊确实很管用，不止排队的鬼魂回头了，那走上台阶的人也回了头，少年一身月华流光袍，随着他回头熠熠生辉，与这阴沉的地府格格不入。

他遥遥望着要闯石门的人，轻笑一声“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将他带到我殿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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