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月

他半面鲜血，一双眼睛被风刃割伤，纵使他再能忍痛也捂着双眼痛呼出声。

众人都在血战，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坠了下去，风刃的魔气顺着双眸往脑袋钻，“唔”沈祀月咬着牙，就在这时感受到了一丝长风的气息。

“长风”他忍着痛，在地上摩挲着，悬崖上有沙砾碎石，磨破了他一双膝盖，他跪着往前摩挲，痛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都带了哽咽“长风，你在哪。”

悬崖上有魔物尸体，他盲着一双眼摩挲过去，最后终于在悬崖边碰到一只已经凉透的手，那手上拴着一串珠子，沈祀月记得这串珠子，长风幼时怕雷，想要和自己睡但是又不敢说，于是自己送了他一串安神的紫珠。

“长风，我找到你了”沈祀月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他摩挲着，对着长风的尸体结出结界，将他的身体保护住“为师无能，对不起，长风，到头来我谁都保护不了。”

沈祀月想要哭，然而双眼刚刚受创他只能哭出一行痛不欲生的血泪来。

“嗷呜～”耳边惊起一声猛兽的嘶吼，一个白茸茸的巨物越过山沟，将想要偷袭的魔兽一口咬掉了头。

“沈仙师”沈祀月大惊，耳边响起的是陌生的声音，他刚想要去握手边的守绯“是我，狐狸”

狐狸向他低下自己庞大的身子“陆风晏去山脚下了，他把星宿戒留给了我，仙师，你受伤了，我带你走。”

沈祀月制止他“不，无忧大师来了没有？”

耳边是修士的嘶喊声，其中夹杂着齐祀雅她们的争执声，闵轩的破口大骂和岳祀云的冷静商议，海青阳和无忧大师也在，还有无忧寺弟子念佛咒的声音，而那镇魔眼深处还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封印。

唯独没有刑法堂的声音。

“来了，仙师，陆晏待会就来了，接下来有他，我带你走。”

“我不能走，除了我以外没人能压住这个局面了。”

狐狸急的红了眼“不行！仙师！现在陆晏比你修为还要高深，他完全可以，我必须带你走。”

“那你让我去杀几只魔物，他们杀了长风，我不能坐视不管。”

狐狸看着沈祀月如此坚持，只好答应“好，我们杀完马上走。”

沈祀月点了点头“我现在看不见，你载着我去镇魔眼那里行不行？”

“好，仙师上我身上来。”

说着狐狸用头支撑着沈祀月的身子，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耳边是厮杀声，在他们起身前，沈祀月忽然听见往山崖上走来一支队伍，队伍带头人身上银片碰撞，步伐坚定，并无杀气，只是，是魔气。

狐狸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为首的银片声停在十步远，一个陌生的声音无比恭敬，甚至有些谨慎的开口“沈仙师，我并无恶意，我们是来助您的，所以请您前去休整。”

沈祀月面无表情，寻声望去“多谢阁下相助，只是，有些仇我需要自己解决。”

说着不等那人再开口，他轻拍狐狸“走。”

一抹白影腾空而上，陆晏察觉到动静抬头望去，只看见狐狸的庞大身躯，“师尊？”心中觉得不妙，赶忙御剑而追。

结界已经围成，有佛家咒术与昆仑宫相助，结界已经坚固许多。

脸上的血迹已经有些干了，沈祀月不急不慢的撕下自己的衣摆，将自己双眼围起来“狐狸，告诉陆晏，我对不起他，也许无忧大师说的没错，我注定命中早亡，是我误了他。”

狐狸察觉出不对“仙师？”

“我喜欢他，但是你不要对他说我喜欢他，你就说，我之前答应跟他去七重山，只是因为觉得新鲜，现在我不想去了，让他替我折枝白梅。”

沈祀月已经拿起守绯，狐狸有些慌张“仙师，你在说什么？”

“刑法堂不会来了，师兄他们根本撑不到明日，告诉陆晏，刑法堂海赐杀了长风，让他为长风报仇。”

最先察觉出不对的是海青阳，他被魔物抓伤了胸口，看着沈祀月站在狐狸身上，暗道不好，他忍着伤站起来朝狐狸大喊“将他带回来！！！”

这一喊惊动了望月峰一众，陆晏奋力往沈祀月那边冲去。

然而沈祀月持剑划破掌心，往镇眼跳了下去，狂风迎面扑来，耳边的呼喊全都听不见，守绯横在身前“道法作证，临海沈氏，望月应离，自愿殉道！”

“师尊！！！”

一道白光闪过，狐狸看着沈祀月自爆灵核往结界压去，它奋力一跃紧追而上。

沈祀月自爆的灵核扬起巨浪，却将沈祀月的身体从结界里撞了出去，望月峰不远处是深海。

陆晏看着沈祀月如一片鸿羽，轻飘飘的往海里坠去，而就在他自爆的那时，结界瞬间合拢，魔物被他的灵力推往了地底更深处。

天地风月恢复平静，只有沈祀月直坠深海，并着狐狸的身躯一起。

陆晏伸手去抓，然而只抓住了那枚石青穗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陆晏看着海面，双手颤抖，沈祀月在自己眼前坠下如同将心又剜出一遍。

陆晏一瞬间被抽去魂魄一般。

“师尊”陆风晏满面泪水，握着穗子惨白了面孔。

“混蛋！”陆晏拿起墨寻想要自刎，却被一只手拽了回来，不等他站稳，那人又一拳朝他面门打了上去。

陆晏被那人打了一个踉跄“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对得起他吗！”

陆晏双目失神，如一具傀儡，任由来人打骂“是我没用。”

来人身穿一身玄衣，身上佩着异族的银饰，随着他动作银饰哗哗作响，面上戴着一个玄铁面具，看着陆晏双拳握得嘎嘣作响。

子风夜一瘸一拐的赶来悬崖，看着陆晏如行尸走肉一般，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大师兄？师尊呢？”

“死了！”玄衣人怒吼一声“陆晏！你说什么要与他岁岁年年，怎么，这就是你的喜欢？这就是你的决心？！”

玄衣人揪起陆晏的衣襟，一双眸子怒视着他”我当初，就不该对你心软，若我当初杀了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我又不能多说什么，师尊一死，你我都有罪。”

陆晏被这一声师尊喊回过神，看着眼前人有些熟悉的双眸“你是谁？”

“我是谁？”

玄衣人冷哼一声，然后陆晏的双眸瞬间睁大了几分，他摘下面具，而面具后的眉眼，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子风夜声音都有些颤抖“长，长风师兄？可是，可是你”说着他看向远处还被沈祀月结界保护着的尸体。

长风将面具扔在地上，他眉眼再无温润，嘲讽一笑“陆晏，当时你去摘果子时，怎么就摔偏了呢，明明再有一寸，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陆晏脚下一软“那钉，是你放的？”陆晏忽然想起刚回兰园时，长风看他的眼神和气喘吁吁的样子，原来，原来不是练剑时累的，是他想看自己有没有死，跑回来的路上累的！

“为什么，我们，我们不是……”

长风看着陆晏一副不敢相信又手足无措的样子，笑容更深。

“因为只要你死了，师尊就不会喜欢上你，后来我发现你像变了一个人，我以为你不会再喜欢师尊了，就不打算动手了，结果”说着长风的眼神阴狠起来“你为什么又要再心动？为什么？我本来托了方墨槐去杀你，结果她没用，我又碰上了棘手的事情，所以搁置了一段时间。”

长风说的轻描淡写，还带着一股不甘，子风夜完全傻在原地。

天色将明，晨起的风动海面上吹来，冰冷刺骨，可陆晏感受不到丝毫冷意，他看着长风满是恨意的神色。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长风笑了两声“你害死了他两次了！！陆晏！你不是天神之子？今日该殉镇魔眼的应该是你！为什么你连他都保护不好？为什么他愿意喜欢你！为什么！”

长风嘶吼的声音让陆晏回过神，他颤抖了声音“两世？”

“对”长风双眼通红“如果你死了，师尊就不会有道侣，就不会有软肋，前世我想要假死脱掉凡身，然后回魔助他，可是我晚一步，你已经自尽随他去了，没想到”一滴泪顺着他脸庞流下来，他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我这次还是晚了一步，师尊之死，你我都有错。”

一句又一句的真相砸过来，陆晏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被变故砸到麻木“你是，重生来的？”

“对，闯了别人的府邸，求来的重生机会”长风不愿再看陆晏，将自己兜帽重新戴上，隐去自己的面容，冰冷的声音和着冷风，刺入骨髓。

“陆晏，你我同门情谊到此为止吧，我不信师尊死了，踏遍山河，我也要找到师尊。”

陆晏看着长风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开。

子风夜去抓陆晏的衣袖，一堆话兜兜转转，最后只哽咽喊出一句“大师兄。”

子风夜想问，我们该怎么办，长风师兄不要我们了，师尊也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

陆晏不知道在冷风里站了多久，石青穗子里的铜钱硌破了手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对，我还能感受到我的半神魂魄，师尊他，一定没有死”陆晏浑浑噩噩，泪水流了满脸，百年前殉道的是自己生身母亲，百年后殉道的，是自己的两世爱人，而自己，却抱着侥幸没有呆在他身边。

什么是痛，痛已经随着沈祀月坠入深海麻木了，海水平静下满是汹涌，狐狸说会和沈祀月共存亡，他确实遵守了承诺，可自己呢，陆晏握起墨寻。

“掌门在做什么？”

长风看着身后还在为了封印忙碌的望月峰众人，岳祀云知道沈祀月已经殉道，可他没有时间去哀伤，他们不能浪费沈祀月给的机会。

“在封印镇魔眼。”

子风夜看着陆晏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眉眼都冷却下来，他有些害怕“师兄，你，你要去做什么？”

“去刑法堂，如今事态都要平息，他们至今没有动静，子风夜，锁曦山交给你，我杀了刑法堂之后，便不回来了。”

子风夜愣住“为什么？师兄你要去哪？长风师兄已经走了，你不能再留我一个了，你是不是要去找师尊？求你带我一起，我好想师尊。”

陆晏一开始是不喜欢子风夜的，傻白甜的小孩子，什么都要拖个后腿，可如今看着他哭花的脸，倒是他最赤诚了。

“锁曦山需要有人重建，我去寻师尊，等到寻到师尊，我们便回来了。”

子风夜也知道自己没有用处，松开了手，还是不甘心“好，师兄，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将师尊带回来。”

玉轮大陆以月亮为神，修仙者以沈祀月为正道之首，子风夜一开始怎么也参不透自己师尊的名字，可如今他带着月色坠入深海，为苍生殉道，忽然参透了，沈祀月，原来是，祭月求道，祀身以馈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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