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子渊虽然贪恋这片刻的安逸,可也知道自己还有要事,清晨并未等到江致然醒来,自己便早早离开了。
顾浔绪早先便等在拙晷宫外,他今日是来带陛下去城郊的。前些时日,他在城道上遇见官差驱赶百姓,便多留了一心,果不其然,此时颇有蹊跷。
皖南水患,百姓苦不堪言,有胆大者进京递御状。幸也遇到的是顾浔绪。
“陛下,我们何时出城?”顾浔绪问道。
“孤回宫换身衣衫。”滕子渊并未休息好,可心中惦念着顾浔绪所说之事,只想着待乘上牛车便闭着眼睛小眯一会儿。
“诺!”
滕子渊并未让顾浔绪等待多久,很快便换了出宫才会穿的长袍,玄影跟在身后,三人同行。
出城之路颇为顺利,为了掩人耳目,并未让阿年跟随,而是在宫内打掩护。
城外青草肆意,可到处都是前来逃难的难民,或是几人结伴,或是拖家带口。
各个面黄肌瘦。
顾浔绪在人群中寻找了许久,这才看到那日自己在城内见到的老人家,他衣衫褴褛,骨瘦嶙峋,几日不见,眼神无光。
“老人家,若是有苦处,便说与我们大人,大人会帮您伸冤的。”顾浔绪蹲下身子,拉着老人家的双手,安抚他。
老人家只是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着面前身着华丽的男子,“唉!”叹了口气。
“老人家,不必害怕,我们不是坏人。”顾浔绪拿出自己的令牌,以证身份。
老人家细细地摸索着令牌,可心中的芥蒂还是未放下。
“老人家,是受到何人威胁了吗?”滕子渊蹲下身子,这样有口难言,自然是在害怕,可害怕什么呢?
老人家这才抬起头,目光直视眼前高大的男子,“官爷可能为老朽做主?”
“老人家可说与我们?”
“陪同老朽前来的弟子,已经被城内的官兵关押在牢狱之中,老朽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老人家叹了口气,乡亲们是信任自己,才会大家东凑西凑,为自己凑来这路费,只盼有个识文断字的能替他们讨回公道,可刚到的第一天,却被官爷们以造谣之罪关押进了牢狱之中。
“老人家别怕!”顾浔绪看到老人家略有松动,急忙安慰。
“老朽是皖南九华山下桃花镇人氏,今年皖南遭遇百年难遇的洪涝之灾,我们镇子上的人家房屋田地尽数被毁,可朝廷虽然开了粮仓,可尽数被城里的商贾收了去,再高价售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镇子上的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便大家东拼西凑,为我凑出这路费,只愿能来着姑苏碰一碰,遇到个大官,替我们在陛下面前讨个公道,可否能为我们做主,可这才刚到,我的弟子便……至今杳无音信。”老人家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老人家你是说,皖南的老百姓根本没有收到朝廷赈灾的粮食?”滕子渊皱眉,自己半月之前便颁布谕旨,皖南免除杂税,开国库赈灾!
“陛下知道我们皖南的灾情?”老人家眼中亮起了一丝光芒。
“陛下早便知晓,只是您说的与我们只晓得实在是相差甚远。”顾浔绪急忙回话。
“陛下的谕旨写了什么,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是不知!”老人家满脸疑惑。
“陛下,早便下旨给皖南节度使,让他们接收粮食,分与百姓渡过灾年。”顾浔绪回道。
“哦,这些呀,是分与我们了,可是给的都是掺杂了沙石的次等粮,根本无法食用呀,真正的好粮都不在我们手中。”老人家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笑。
“荒唐。”滕子渊黑着一张脸,竟有这样的事。
顾浔绪问了周遭人的情况,都大同小异。
一圈下来滕子渊气得脑壳疼,这便是天高皇帝远,想着永远查不到吗?
“官爷,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呀!”老人家长途跋涉,佝偻着身子,还要跪在地上磕头。
滕子渊看到自己的子民竟然受着这般的苦难,心中悲怆,自己登上这皇位,便是想着有生之年能让子民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可现在,事实这般残忍。
“我定会禀明陛下,为你们做主。”滕子渊扶起来老人家,郑重的承诺。
“多谢,大人!”老人家用衣袖拭泪,不枉他千辛万苦跋山涉水。
“令牌您收好。”顾浔绪将自己的令牌赠与老人家,又将自己的荷苞递到老人家的手中,“您若是有何难处,便拿着令牌,到顾府找我,报顾大人,便可。”
“多谢大人。”老人家双手捧着令牌,万分感激。
既然这件事,朝廷上报的是这种说法,百姓又是另一种说法,各执一词,只能去当地验证,还需要悄悄的去,这样才能知道到底中间的纰漏是什么?
“顾卿,这件事你怎么看?”滕子渊问道。
“陛下,臣以为陛下还是需要眼见为实,小心求证,莫要伤了百姓的心也不能错伤臣子的心。”顾浔绪想了想,回道。
“顾卿确实思虑周全。”滕子渊笑了笑,可这笑意之下难掩心事。
“陛下,想必也是同臣一个想法,您过奖了。”身为臣子,不能因为陛下稍微夸赞就洋洋得意,这是大忌。
“顾卿你同玄影即刻准备,三日后我们出发。”滕子渊吩咐道,“记住莫要大张旗鼓。”
“诺!”
天下百姓之事才是大事,自己的儿女情长暂时放在一边,也不无不可。
既然说好了低调行事,那此番阿年还是要在宫内打掩护,自己需要轻装出行。
想好之后,滕子渊便径直去了五弟的宅邸,宫内之事就需要他帮衬才可。
滕子涵原本是想一同前往的,可听完三哥吩咐好利弊之后,还是乖乖听话。
江致然这两日正愁尴尬的没办法与滕子渊对视,可听到他屏退众人之后,跟自己讲的话,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我可,能与你同去?”江致然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
“陶陶,此行甚是凶险,青青要留在宫内替你打掩护,这般你也愿意?”滕子渊没有想到陶陶会这般问。
“我……”江致然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如同气球一样,泄掉了,她总觉得此番若不能一同前往,两人便再也不能见到了。
“你可愿同我一同前往?”
“我……”她在犹豫。
“无妨,你先想想,明日出发前告诉我即可。”滕子渊没再逼迫,原本她会问,便已经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江致然点了点头。
男子并未多呆,兴许是还有要事吩咐。他很快便离开了,江致然躺在冰凉的地上散着暑气,可脑子却嗡嗡作响。
“小姐,你怎么又……”青青看到大字状挺在地上的小姐,叹了口气,她身子不太好又怕热的紧,太医说了用蒲扇降温,万不可偷懒,直接睡在凉床上,她倒好,直接躺在地上,湿气入骨了可如何是好。
“哦哦哦,没事的。”江致然盘腿坐起来,乖乖巧巧。
青青从躺椅上拿出垫子,放在江致然的身边,“小姐!”
她急忙扯到自己的屁股下面,“青青,小姐我有一苦恼之事,可否请你解解惑?”
青青点了点头。
“青青,我想陪着陛下最后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求太奶奶请她,上书陛下,准许我们合离,然后就和哥哥,我们三人回长安。”江致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其实并没有很坚定,她心中也是踌躇万分。
“小姐,青青只愿此生能一直服侍您,不管以后在哪里!”青青笑着说。
“真乖!”江致然摸了摸青青的脑袋,这小丫头跟着自己也是受苦了,“青青,陛下此番需要秘密出宫,不让大臣们知晓,所以,阿年和你都不能陪伴我们左右,青青要乖乖在宫内等着我回来!”
“好!”青青点了点头。
虽然宫内知道的人不多,可太妃娘娘和陛下最爱的小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不,小公主这会儿正在太妃娘娘之处发脾气。
“星儿,你再这么闹下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皇兄微服私巡了!”太妃素来爱清净,这会儿小女儿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实在是头疼的紧。
“可是皇兄为何不带我去。”小公主嘟着嘴巴,额间贴着的花钿也蹙在一起。
“此去不是游山玩水,你太小了,沉不住气,容易坏了你皇兄的大事。”太妃安慰道,可这说是安慰,简直就是点了炸药包。
“我会坏事,我才不会呢,母妃,母妃。”小公主一听原来自己在她们眼中,竟然是这般沉不住气之人。
“星儿,下次,下次,母妃亲自跟你皇兄讲,让他务必带着你去。”太妃最是宠爱这个小女儿,现在也是后悔,规矩还是要早立好,省的现在这小丫头的脾气,以后谁会愿意给她做驸马。
“哼,母妃,您一点也不宠爱星儿!”小公主这撒泼耍赖也无用,更加生气,提着裙边,满脸都是不开心。
“哎呦,你慢点儿。”太妃很是担心,这沉不住气的性子,出了宫门可别惹出祸事,“嬷嬷,快去盯着公主。”
“诺!”嬷嬷急忙跟出去。
滕舞阳心里正是不开心,走出宫门,便看到让她更加讨厌之人,眼中的嫌弃就快溢出来了。
“沫才人!”滕舞阳用鼻子哼气儿。
“公主殿下。”沫儿这阵子安分守己,她知道自己现在虽然有肚子里的皇嗣,可也不能一步走错,毕竟自己并没有一个庞大的靠山。
“沫才人这个时候,是去哪儿?”小公主正愁没地儿撒气,这不有人送上门来。
“公主殿下,臣妾要去拙晷宫给陛下请安。”沫儿低眉顺眼,一手扶着腰,故意挺着肚子。
这动作甚是扎眼,滕舞阳脸色沉了下来,“沫才人还是安安分分的好。”
“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去照顾自己的夫君,让孩子能亲近自己的父皇,有何不妥之处?”沫儿抬起头,直视滕舞阳,眼中尽是不屑。
“你刚刚用什么眼神看本宫。”滕舞阳向来是不喜欢的人,她从来不会让她们好过,她逼近沫儿。
“公主,臣妾没有。”沫儿慌乱的摇了摇头,泪水充斥着眼眶,看起来楚楚可怜,她心中暗笑。
“少用这样的眼神看本公主。”滕舞阳看着她惺惺作态,瞬间更加恼火,伸起左手掌掴,清脆的声音在这蝉鸣声中隐隐作响,“本公主才不吃你这套。”
“公主!”嬷嬷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才人,脸色惊慌。
“嬷嬷您怎么会来?”滕舞阳倒是没想到除了陪在沫儿身边的小宫娥,身后居然还有母妃的宫人。
“公主殿下,您怎可……”公主是主子,嬷嬷自然不敢教训公主,只是这件事就需要太妃娘娘定夺了!
“不怪公主的,是臣妾的错。”沫儿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托着红肿的脸颊,看起来可怜的紧。
“本来就不该怪本公主。”滕舞阳趾高气昂的离开。
“嬷嬷,您还是不要告诉太妃娘娘了,是臣妾惹恼了公主。”沫儿看着滕舞阳的背影,心中暗想,这巴掌迟早要让她还回来。
“才人,委屈了。”嬷嬷自然心疼毫无背景,楚楚可怜的才人了。
只是她太过单纯,根本不是沫儿的对手。
自然事后,沫儿得到了太妃的恩宠,公主也被罚面壁思过,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滕舞阳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埋下了祸害的种子,只待它生根发芽。
出发的时候,天气时晴朗的,虽然燥热,微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倒也让人心情舒畅。
滕子渊欣喜万分,看着衣着朴素的女子,想着若是此生他们这般寻常,也未尝不可。
同行的侍从并不多,他们假扮成贩卖粮食的商贾。
玄影依旧陪伴左右,算是护卫。
一路上风平浪静,可滕子渊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
江致然大约是因为许久才走出宫门,看着烟火人间,脸上的表情也不似那般沉重,嘴里哼着小曲儿,记得以前的时候,她很爱看《还珠格格》,现在就如同那个时候紫薇和小燕子的心情一摸一样。
“这么开心?”滕子渊看到身旁的女子哼着愉悦的曲子,自己的心情也渐渐放松。
“还行。”江致然回头看了身边的男子,继续转头欣赏沿途的风景。
他们一路向北,虽是皖南,可跟姑苏来比较的话,还是在北部,沿途也比姑苏要凉爽。
江致然这一路都很听话,她知道自己不能拖后腿,所以他们怎么安排,自己是无条件同意,只是既然是夫妻,住店夫人时候,两个人还是要同处一室。
盖着被子纯聊天,江致然和他倒还是第一次,两个人都有些不适应。
索性这个不适应很快,就被紧张的路途疲惫的身躯给打散。
连日来的赶路,也让他们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些到达。
顾浔绪并未陪同前去,留在姑苏等待消息,这也是滕子渊所剩无几能完全信任的人。
天色渐晚,江致然看了看不远处,还有几里地就该到皖南的池州,也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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