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徐伯钧一家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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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入府为婢

我叫燕儿,是无锡的一个乡下女孩儿。我十岁那年,姆妈走了。临走的时候,她一直闭不上眼。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弟弟,更不放心我那个赌鬼后爹,担心他会对我们不好。没了姆妈,赌鬼后爹更赌得昏天黑地,不曾管我们姐弟俩。在我十四岁那年,输红眼的后爹,要把我卖了配冥婚。多亏了弟弟豁出命去护我,我才逃脱了魔掌。我慌慌张张地逃出村子,身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更不知道该信谁。好几次,差点就被牙婆骗去卖进暗门子,或是被到处杀人放火的乱兵抓去杀掉。就这样一路担惊受怕地流落到上海。早听人说,上海是大城市,好挣钱,好活人,没想到遇上的第一个工头就是恶霸闵大成。他把我弄进了纱厂,一天十八个钟头不歇气地干活,还动不动就罚不给饭吃。我病得饿得起不了身,他也只会用鞭子抽,用棍子砸。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睡觉时,身上也是火烧火燎的疼。我想睡,又不敢睡,我真害怕会不会这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可有时候我又在想,醒不过来不正好吗?我就可以见到姆妈了。姆妈一定会疼我的。或许是姆妈在天有灵可怜我,那天我又被闵大成欺负的时候,被徐远看见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徐远为什么大老远的看见我就想救我,只道是他菩萨心肠,发善心想救我出苦海。却不料想,他竟然把我的命改成这样。见到徐督军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大大的,暖暖的,好像要把我那一身的晦气都抽走一样。原本,能当上徐远的佣人,我都觉得挺心满意足了。却没想他把我拾掇干净利落后,竟然把我带到了徐督军的书房。然后,他就在我背后关上了门,自己一个人走了!

他哪里知道,我光是站在徐督军面前,就已经有点魂不附体了。那大概就是家里老辈人说的“气场”吧!我不敢抬头,可能感觉到他在看我。他那双眼睛,好像能钻透我的身子,我的心,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沉沉的声音传来,好像是从天边过来的一样,

徐伯钧(中年):抬起头来。

我的脖子僵直着,根本抬不起来,只能睁大眼睛向上看去,正撞上他那一对琥珀色的眸子,正定定地审视着我,好像要随着我的眼睛,一路钻到我的灵魂深处,把那最后的一点角落也看透似的。我吓得赶紧合上眼,头垂得更低了。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声音还是沉沉的,

徐伯钧(中年):就是你吧。

我,我这是被留下来了?这一路上我不敢东张西望,但是就看到的那几眼,也漂亮到让我心生羡慕,这是多好的地方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这么漂亮的家具,还有太多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都漂亮得让我觉得摸一下都是罪过。现在,徐督军,竟然让我留下来……我可以住在这里了吗?住在这漂亮的房子里了吗?

我那时节心里是真的欢悦的,全然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命运等着我。

贴身侍候督军几月,我对他不似刚来那么害怕了。我对他有了新的认识:督军威严又和蔼、慈爱又严肃,嘴边常常挂着笑,只是笑得态度莫名难猜。我想他不大好相处,因为他常常斥责少爷光耀,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导致少爷很少回家。不过他对我很好,从来不要我上锅抹灶,只让我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盥洗梳沐,大气也不曾呵我一声。我十分满意当丫头的生活,和闵大成的工房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福窝。在督军府我有整洁舒适的衣服穿,还有爽口喷香的饭菜吃,活又不重,督军见我贴心还常常予我赏赐。每月我都将工钱攒起,一部分给弟弟娶老婆,一部分给自己当嫁妆。是的,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他是个木匠,很是欢喜我,我俩在荷花塘前约定了终身,他亲手为我打了一支木簪。夜深人静时,我常常哼着那首“生生世世不分离”的歌曲,时常憧憬着未来简单甜蜜的生活……

督军府里,我结识了比我小五岁的小荷,我用工钱帮她母亲看病,又在府中时常照看她,因而小荷与我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府里我最看不过刁奴赵圆,也不知道她仗谁的势,那副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样子真是可恶至极。她看不上府里的丫头仆从,自觉这些奴才都该听她吩咐。她虎背熊腰矗立在小丫鬟面前,拿起笤帚就开始往她们身上招呼。小丫头们表面上怕她,私底下可没一个服她。我就不服赵圆,她若敢教训我,我必想法子“回报”她,对待这种粗鲁的恶婢可不能服软,要不她欺负得你更狠,自此赵圆不敢用手脚招惹我。赵圆虽然可憎,可她的母亲吴妈是个善人,她尽己所能招呼我们这些卖进府里的“可怜人”,和唱本里说得粗鄙势力的“鱼眼睛“完全不同。我晓得一些唱本,认得些许字,弹得一手好琵琶,这得益于我的姆妈。我姆妈年轻时是一个评弹先生,常和外公到无锡的饭馆里赶趁酒客。她生得漂亮,音色又动人,也不乏文人商贾追求她。后来她跟了一个大商人肖志泉,做了他的外室,同他有了孩子。有一天商人要回上海做生意,姆妈挽留不住,泪眼朦胧地同他挥手告别。她没想到商人是个负心汉,他抛弃了姆妈和自己的骨肉。姆妈肚子一天天大了,又外公染病去世,她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错信了媒婆,嫁给了现在的爸爸。可爸爸是个赌鬼酒虫,他败光了家产,又卖姆妈抵债,姆妈气急之下害了痨病。姆妈对我真的很温柔,她将所有的技能都教给了自己,在姆妈的指点下,我学会了认字、裁衣、刺绣,庖厨、弹唱……

我懂得基本的汉字,也盼着去读一些书。督军出门时我常常捡督军看过的申报读,遇到生僻字就用眉笔圈起标注,千辛万苦想要弄明白字的读法和含义。可在偌大的督军府,没有人主动教我,这让我很苦恼。有一日我正在督军书房的桌前看报纸,却不想光耀少爷进来了。我正在读报纸,一时没注意到他。他见我读得磕绊,出言提醒我:

徐光耀:有个字你读错了。

我听着声音,转过了头,一看是大少爷,忙起身回礼。他问我:

徐光耀:父亲呢?

王燕(少女徐燕):督军出去额。

他哦了一声。我平昔知道大少爷忠厚,从来不难为我们这些下人。我顺势拿过报纸,向他请教生字的读音及意义。他不知在哪里受了气,脸色有些不快,说话也不似平时温和:

徐光耀:你呀,好好服侍父亲就行,没必要读啥子书,认什么字,像婉卿那种大小姐才配读书。

我一时口不择言:

王燕(少女徐燕):凭啥沐大小姐能读书,倪则(我们)搿眼(这些)下宁(人)伐能认字?

听到这话,大少爷似乎误会了我,他一副破防了的模样,说话夹枪带棒起来。

徐光耀:你配和婉卿比吗?婉卿小姐大家闺秀,而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像你这样的小村姑连婉卿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只配当她的丫头服侍她。

听大少爷这般说,我心中委屈地很,同他辩白:

王燕(少女徐燕):大少爷,我想读书,想长些见识,伐想同沐小姐作比较。

大少爷轻蔑笑了笑:

徐光耀:我早就看透你了,你现在装出一副上进的模样,不过是想讨父亲欢心,攀附他罢了。不安心做本职工作,天天在这儿痴心妄想,真是认不清自己的斤两。

听得此言,我眼泪止不住流,羞愤地跑出了屋,望着院里水灵的花朵,我辣手摧残了一番。心想我读书有错了吗?凭什么我不能上进,大小姐是人,我就不是人吗?再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能晓得我以后没有出息吗?因为这事我两天水米不进。

赵圆见我如此,叉着腰前来嘲笑,她说一个娘们家家读么书,认么字,女子无才便是德。又说我眼大心空,认不清实际,嘲弄我猪鼻子插葱装象,明明就是丫头的身子,还真以为自己有小姐的命?我嘴上不言,心里却想你真是只上不了台的麻雀,叽叽喳喳吵死人了,就你这般狭隘见识,再过上十年也是奴才。我懒得理她,将头偏过了一侧。赵圆仍在喋喋不休,最终小荷将她劝了出去。

待督军回来,我饿得已然没劲,侍候督军不曾集中精力,将汤洒了出来。他见我如此,训斥了几句。虚弱地我已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一个不稳,栽到在督军身上。此刻,督军温暖坚实的手将我扶住,关切地询问我:

徐伯钧(中年):妮子,恁是咋地哩?

我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说:

王燕(少女徐燕):督军,我太饿了,伐能好好服侍侬,侬勿要嗔我。

督军瞧我弱不禁风的样子,说道:

徐伯钧(中年):你这般模样,俺也下不了嘴骂你。

他搀我到沙发上,又从外边叫来一个丫头,吩咐她往厨房拿些夜宵来。

他看着我的脸,有些不解地问道:

徐伯钧(中年):燕儿小妮子,看恁圆脸瘦了一圈,恁为么不好好吃饭?莫非俺亏了你不成?

我一脸委屈地扶额,霎时满脸珠泪,抽抽噎噎将前面的事说了一番,又垂眸问道:

王燕(少女徐燕):督军,我是侬窝里向(你家)奴才,哪能晓得文字,又哪能读啥书哇?

督军听我这番说,他从衣襟处摘下手巾,递给了我,要我擦掉眼泪。我正擦着泪珠,却听他赞许地说道:

徐伯钧(中年):多读书多长些见识,恁是好事。恁懂得多咧,俺也愿意抬举你。侬若能通读报纸,俺也不必费眼盯着报看哩,侬天天帮我念就好咧。

我闻听督军这番言语,第一次感受到上层人物对我的尊重,顿时破涕为笑,心想:

王燕(少女徐燕):督军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论心胸眼界就是比他们高,有着让人心服的魅力。

夜宵端上来,我帮督军盛饭夹菜,督军吃了一些,又要我取筷来吃,我陪他吃了许多。

餐后督军要我将标记过的报纸取来。他瞅着我用眉笔画着圈圈的报纸,圆溜溜的琥珀大眼眯了起来。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两只手绞得紧紧的。终于他放下报纸,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番,责怪道:

徐伯钧(中年):傻妮子,你看看,把俺的报纸都弄丑了,明天从书房拿根钢笔,可别再用眉笔画了,让人看了笑话。

我羞涩一笑,垂下了头。督军见我模样娇羞,精神一振,为我讲解起了生字。我专注地倾听着,以至于他在我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摸了两把,我也未曾理会。

督军不仅教我认字,他还教我硬软笔书法,我从他那儿获益匪浅,他也夸赞我是个聪明孩子,一学就会,一点就通。我心里好似裹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对督军更加尽心尽力;督军看我也不比别人,对我越发信任了。

督军见我脚小难行,几次三番让我放脚。我个人不爱缠足,甚至心理憎恨它。只是母命难违,不得已将两只脚缠成了粽子。督军说缠足不仅难看还影响走路,也不知以前人喜欢个甚么,催我赶快将手术做了。我心想自古男子爱金莲,督军却与这些凡夫浊物不同。他不迎合病态审美,鼓励我放足,不愧是有见识有阅历的人。在督军的催促下,我最终决定放足。司机带我去医院,看诊后洋大夫为我做了放足手术。术后我歇了几个月,将脚养了养。待步履飞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吃了一惊。我瞧着她们发懵的模样,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我好感激督军,督军对我简直就是再造之恩,我已经把督军府当家了,把督军当成了我的亲人长辈。我发誓要好好报答他,除了“以死相报”及“以身相许”。

督军府虽是好去处,可我也历经过许多明枪暗箭。明枪即是赵圆,她单纯看不惯我,觉得我是一个外乡人,又样样比不上她,督军却对我万分青睐。她心里很不平,常常在我面前阴阳怪气。面对这种情况我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俩骂战十几回,赵圆终被我的软刀子噎得没话说,在那儿干生气。有一说一赵圆生气的样子实在丑陋,我简直嫌弃她这副可憎的嘴脸。赵圆这个人喜怒哀乐挂在脸上,事情也拿在明处说,还比某些笑里藏刀的家伙强,这也算她一个优点了。在督军府,我差点着了一个小人的道。有一天,我从院里晾衣杆取督军晾晒的墨色长衫,仔细叠整齐后发现衣襟少了一颗羊脂玉扣。我在屋里寻了几遍不见,又在院里找了一会儿,也查不到玉扣的踪迹。我心烦意乱,若被督军晓得还不定如何罚我,不由地冷汗淋漓。出过汗后,我心镇静了许多。细细想来玉扣定是被人拿了,好栽赃我昧了去,这样督军就会厌烦我、疏远我。如今我在府里的好生活全靠督军,督军如不理我,或者把我赶出府,我的命运就变得不可测了。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不想被打回原形。对,我必须将此贼揪出来,好还自己的清白,在督军府站稳脚跟。只是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无,更何谈捉贼的法子呢?正愁着,我瞥见打扫丫头桂花往我这边张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非是桂花,我心下有几分怀疑。但想想不可能,她诬陷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万一搜出赃来可不是几板子的事;况且她秉性胆小,现今不到十岁,也不敢做盗窃之事。可她面露这番神色,定是知道些什么。我快步走到桂花身边,扯着袖子问道:

王燕(少女徐燕):桂花侬慌慌张张看我做啥?我上部天(上午)丢额耳环,是侬拿了去哇。

桂花:姐姐,我没有拿你的耳环,你不要冤枉我。

桂花委屈争辩。

我看着发抖的桂花,严厉质问她:

王燕(少女徐燕):伐是侬拿我耳环,侬紧张做啥?侬勿港把(告诉我)我实情,侬赔我耳环!侬如果港(讲)真务(话),我就勿追究。

桂花被我一吓,哭哭啼啼说道:

桂花:燕儿姐姐我没有偷你耳环。我朝你这边看,是因为上午你刚晾了衣服回去,芳兰姐姐就来了。我瞧她揪了衣服一把,不曾看清揪下个什么物件。本来我要告诉你的,姐姐却怀疑我偷东西。

听得这话,我心中无名火起,烧得脸滚烫。栽赃我的竟然是郑芳兰,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啥害我。平日里我只当她是个可亲的大姐姐,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这个贱人不就是嫉妒我比她过得好,心里恨毒了我,因此搜刮肠肚算计我。我燕儿不是吃素的!她坑害我,我要让她好看,我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最好在督军府待不下去。

桂花: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听见桂花的话,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我意识到情绪不应在此刻爆发,于是适当调整了一下心情。我用袖子擦着桂花的眼泪,温和地说:

王燕(少女徐燕):好小囡(姑娘),是阿姐错额,侬勿要桑(生)气,阿姐向侬道歉额。

我用袖子擦着桂花的泪水,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粽子糖,叮嘱她:

王燕(少女徐燕):桂花,今朝额事,侬勿要向宁(人)港(讲)。

桂花接过糖来,望着我的眸子点了点头。安抚好桂花,我心中已然有了拿赃的主意。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表现得同寻常一般无二。第二日早晨,督军要换那件长衫。我推自己笨手笨脚,不小心跌了一交,让衫子沾了灰,今日只得换手里的深紫色长绸衫了。督军嘴里埋怨着,说我着实不称手,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干么吃的。我忍着他的责骂,恭敬地将紫绸衫递与他。他见我低眉顺眼,气鼓鼓的模样平和了些,要我服侍他更衣。我帮督军穿好衣服,又夸他身形板正,气质高贵。他似乎受用得很,嘴里噙着一抹笑容。

督军出门后,我领着小荷径直来到婢女芳兰的卧室。芳兰正在镜前梳头,我将手搭到她的肩上,抛出一句话来:

王燕(少女徐燕):芳兰阿姐,昨日督军襟上玉扣掉了,侬晓得伐?

芳兰放下梳子,转过了身,反问我:

郑芳兰: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两声,说道:

王燕(少女徐燕):阿姐,早浪向(早上)督军晓得衣襟扣子掉嘞,伊大发雷霆,对我发了好一通脾气。我忙挠盒子拨(给)伊,伊仔细查看,勿发觉赃物,晓得冤枉额我。

芳兰嘴一撇,打断了我。

郑芳兰:那恭喜妹妹了。

我一脸严肃地说道:

王燕(少女徐燕):伊要我找出窝赃额宁(人),港(说)啥宁(谁)要昧了玉扣,打八十大板,直接发卖出去。我同督军港:“督军哪能因为一额扣子弄额府上鸡犬勿宁,让宁(人)晓得,在后头嚼舌,才(还)以为督军小题大做,专脱(同)奴才拧眉额。如果小偷主动交上赃物,侬饶了伊(她)介(这)遭。如若抵赖勿交,才(就)按督军额勿(话)来办,打一顿,卖出府是额。”

芳兰已是汗流浃背,眼见诬陷燕儿不成,反而惹上了麻烦,她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嘴仍硬得抵赖。

郑芳兰:看你的眼神,莫非是我拿的,你也不能空口白牙,凭白诬陷人。

我瞧着芳兰困兽犹斗的模样,拿赃已是十拿九稳。我手稍微使劲,掐紧了她的肩膀,轻轻笑着:

王燕(少女徐燕):勿有证据我辣(也)伐能来阿姐搿搭(这里),小荷,侬港(说)我走后郑芳兰辣(在)做啥额?

小荷大声道:

小荷(幼年):燕儿姐,你走后,我见芳兰姐鬼鬼崇崇往衣杆旁溜,假山后,我真切瞅见芳兰姐将督军衣襟扣子扯掉。当时院里不只有她,还有打扫的丫头,我问这些丫头,她们也曾瞧见了。姐姐,赃物肯定在她的箱子里,姐姐得好好搜搜。搜出来让全府的人瞧了,再让督军打她八十大板,卖到娼门里去。

说着做势去搜芳兰的箱子。芳兰跳将起来,双手张开,以防小荷扑过来,她的两只眼睛睁圆了,说道:

郑芳兰:燕儿,小荷自来和你好,她帮你做伪证也很正常。小荷不过是个小丫头,她凭什么搜我箱子,就是你也没权利搜我箱子。你为了向督军交差,凭白诬陷好人,在前清诬告可要反坐的。

我瞧她这副打死不认的模样,嗤嗤笑了起来:

王燕(少女徐燕):芳兰阿姐,侬不信小荷,我要桂花来哇。

郑芳兰:你!

郑芳兰眼睛瞪着我,

郑芳兰:你找桂花干啥?

小荷一把将桂花从门外拉了进来,芳兰狐疑地望着她。我要桂花将昨天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桂花详详尽尽地把细节告了一遍。

芳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正要反驳桂花,我给了小荷一个眼神。小荷会意,冲到了芳兰身后,将箱子抢了过去。郑芳兰反应过来,立马同小荷争夺箱子,小荷抓死不给,抱紧箱子跑到了我身边。

王燕(少女徐燕):芳兰阿姐,侬怕啥,侬箱子窝赃了哇。

我一脸怀疑盯着箱子。

郑芳兰:你少血口喷人,我没有偷东西。

她强辩道。

我笑了笑。

王燕(少女徐燕):哦,侬勿做小偷,哪能怕搜哇,我是奉督军令搜查。

郑芳兰:你凭什么只搜我?

芳兰眼中似淬了毒一般。

王燕(少女徐燕):因为我有证人,才(还)有我要拨(给)侬体面。侬看,我只要带伊两宁(人)到督军前头(前面),督军就会深信不疑。伊又宠我,我港(讲)上些务(话),侬猜猜伊拨发落埃面?(你猜猜你发落在哪里?)况且我才(还)有箱子,侬勿有胜算,还强争啥额。

我越说越激动,气势越来越张扬。

芳兰好久不言语,脸色由肉色变为惨白,手一个劲地打哆嗦。

我添了把火:

王燕(少女徐燕):侬挠钥匙拨我,我替侬向督军讲欢喜话,从轻发落侬。侬如勿松口,八十板子难挨,娼门阿伐(也不)是好去处,侬哪能讨得命辣(在)?侬额命运掌握辣(在)侬手,生死关头,侬快做决断哇。

郑芳兰垂下眼眸不说话,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她思考多时,捋了一把鬓发,从袖中掏出钥匙给我。她幽幽说道:

郑芳兰:燕儿,你真厉害,是我小看了你!我是拿了玉扣,目的就是要诬陷你,让你在督军府无立足之地。你来没多久就贴身侍候督军,而我进府多年却在上灶。我不服你,我嫉妒你。可我现在倒佩服你,你很有手腕,我今天败了,也是心服口服。

我听她这般讲话,心道嫉恨真的让人心理扭曲,让好好的人成了害人的傀儡,最终她也尝到了反噬的后果。

我用钥匙打开了箱子的锁,揭开盒盖,将一物什拈了起来,平平稳稳放在了手心中。

郑芳兰见此,长吁了一口气。她仿佛解脱了一般,笑道:

郑芳兰:你拿去缝在衣襟上吧,有什么罚也是我该得的。从此我也不愿见你了。

我瞧着这枚莹润光滑的玉扣,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柔声同芳兰讲:

王燕(少女徐燕):侬迷途知返,我伐会要侬特(太)过难堪。

我正欲与小荷、桂花离开,芳兰叫住了我。她低低说了声“谢谢”,我未曾回头,推开门走了。

小荷其实没有看到芳兰偷窃,只是她同我亲密无二,我便将“盗赃”一事说给了她,并托出我的计策。她愿意同我做这个局,诱逼郑芳兰交出赃物。回到房中,我用心帮督军缝上扣子,又将衣服熨得平整、叠得齐楚,傍晚交给了原主。督军明察秋毫,他看见扣子是新缝的,便问我缘由。我问他欢喜我的女工吗?他微笑着点头。我向他请罪,他有些愕然。我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同他讲了。“狐假虎威”的行迹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却还是被他抓了把柄,他调侃我是小油嘴子。我假装委屈:

王燕(少女徐燕):伐晓得早浪向(早上)啥宁(人)桑气(生气),说宁(人)干啥切(吃)的?

徐伯钧(中年):俺不晓得缘由,恁不是知道哩,恁要啥补偿,俺给你就是。

督军爱怜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躲过了他的手,离他远了一点,说道:

王燕(少女徐燕):我伐要见郑芳兰,侬要伊出府嫁把宁(人)哇。我应了伊,勿要伊特过难堪,偷盗额事勿要提额,传出去有损督军额体面。

督军扫了一眼淡玉扳指,轻飘飘说出他的“判决”:

徐伯钧(中年):俺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跟个奴才较么真。她的确年纪大了,也该嫁人哩。俺把她配个经济人家就是,从督军府出来的丫头也不能太过寒碜。

说话间,我奉上了一杯普洱,趁督军今晚高兴,又跟他要了一匹桃红绫子。我欲模仿女学生的时兴样式,为自己做一件喇叭袖圆摆袄。

说明:这里以第一人称为口吻描写女主做婢女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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