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之人必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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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玄武觉着他俩像一对悬崖下摔的秃头秃脑、羽毛尽落的老鹰，他们为了捕食其他鸟类而坠落，此时正相互提携着朝悬崖上的窝飞去。他们残忍却又孤单，孤傲而又可怜。可是同样的，他们残忍所以不会有人意识到他们孤单，他们孤傲而不需要谁人可怜。】

岳绮罗的身体原本就比活尸矮上许多，所以当张显宗把这只举起她的左手折断时，她毫无支撑力地瘫软下来。脚腕在地上狠狠扭了一下，好像是有谁在那里点了一团火。岳绮罗脖子上的断手仍旧没有放松，她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掐的红肿不堪，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变为青紫。她无力地伸出手想把那断手掰下来，可是于事无补。渐渐地，她连挣扎的力度都变小了。

无心并不想去管卡住她脖子的手，反而大喊了一句：

无心：“老顾！别让那洋鬼子跑了！”

话音没落，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在掌心划开一道伤口。无心将血逼出来，一掌拍在倒地昏迷不醒的固本法师额头，一股黑烟升腾。

顾玄武虽然退了下来，可是一身武艺还没遗忘干净，军人的直觉也仍残留在体中。

他早在看到张显宗自断其手时就察觉到不对，再见无心直接冲向倒地不起的三人，已经知道这都是那洋人搞的鬼。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顾玄武没等无心吩咐，一双铁钳般的手已经钳制住了那洋人，一屁股坐在了洋人背上。他一边将洋人的裤腰带抽下来绑住手，一边粗声粗气地回应：

顾玄武：“齐活儿了！你个小洋鬼子，作的什么幺蛾子？！”

顾玄武肥大屁股下的洋人大声喊着他听不懂的话，他听得头疼，一个巴掌掴过去，那洋人马上闭了嘴。

这边的无心动作很快，眨眼间，躺在地上的三个人都挨了一个血巴掌，额头上的黑烟久久不散。

岳绮罗脖子上的断手力度逐渐变小，可是岳绮罗仍旧没有力气把它掰下来。张显宗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条断了半截小臂的手臂露出森森的白骨，仿佛要挣脱他身体一般怪异的扭曲着。无心站起身，皱着眉观察，吃惊地发现张显宗正在排斥这手臂的动作，并且不断地用还算完好的右侧身体向不远的岳绮罗爬去。只是待到他爬到了目的地，那条左臂仍旧扭动不停，似乎还想攻击岳绮罗。

无心慢慢跨过地上挣扎的岳绮罗和张显宗，就好像他跨过的是两块石头。他可以用血解了任何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诅咒，唯独他们，他绝不会出手。

他虽然可以对这二人淡然处之，可顾玄武却没办法那么洒脱。他把洋人交给无心坐，自己却慢慢站直身子，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的二人。

然后他看到张显宗毫不犹豫地将左臂狠狠扯断，残臂被丢到墙角。而他终于能囫囵爬起，来到岳绮罗身边，用仅剩的右手把那只曾经属于他的断手手指一根根掰断，将断手彻底从她身上取下。

岳绮罗脱离了断手的桎梏，总算能畅快地呼吸。她四肢毫不优雅地在青砖地上摊开，小小的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衣衫破败、发丝散乱、面色潮红、皮肤青紫，岳绮罗现在狼狈之至，比起吃人喝血的女煞身份来，此刻更像一个破败的布娃娃。张显宗似乎是想把她扶起，可是他的手还没靠近岳绮罗，就被岳绮罗暴起的一巴掌扇到了一边。

岳绮罗“滚开！”

岳绮罗勉力坐起，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还保持着扇他一巴掌之后的姿势。她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可还是把张显宗的半个身子都扇的侧了过去。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还是执着地转过身来，伸手去扶。

顾玄武：“师父……”

顾玄武轻声唤无心。

无心：“怎么，你被感动了？”

无心将手里残留的血涂在那洋人身上，结果什么也没发生。他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用那点血在洋人脸上画着鬼画符，凉凉地道：

无心：“老顾，你别忘了，他们两个是岳绮罗和张显宗。”

顾玄武：“我忘不了。”

顾玄武两条眉毛皱到一起。

顾玄武：“他们杀了月牙，杀了小春子，把你打的只剩一只手，还把我媳妇儿……我忘不了。”

他看着岳绮罗一次次把张显宗推开，张显宗又一次次伸出手。

顾玄武：“我就是觉着他可怜。”

无心：“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无心把他的那点血在洋人脸上画的干了，也没见洋人有半点变化，不免有些兴味索然，便一掌打晕了他。

无心：“我是不耐烦看他们了，我要先走，这个洋人也得带走，他的这个银子做的鬼东西也得拿去融了，我要卖钱。”

顾玄武一听十分不乐意：

顾玄武：“哎我说，咱俩就一匹马，你带他回去我怎么回去啊？”

无心：“你没长腿？”

无心有些不耐烦。

无心：“正好，等院子里那几个醒了，叫他们一块儿去。这个洋鬼子怎么处置，我可做不了主。”

说完把洋人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

顾玄武：“哎！”

顾玄武到底还是长了岁数，竟然还是没跑过扛了个人的无心。等他气的吹胡子瞪眼地走回来时，看到张显宗已经扶起了岳绮罗。岳绮罗一只脚微微屈起来，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依靠在张显宗身上，一瘸一拐地朝着屋里走去。

顾玄武觉着他俩像一对悬崖下摔的秃头秃脑、羽毛尽落的老鹰，他们为了捕食其他鸟类而坠落，此时正相互提携着朝悬崖上的窝飞去。他们残忍却又孤单，孤傲而又可怜。可是同样的，他们残忍所以不会有人意识到他们孤单，他们孤傲而不需要谁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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