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醉感予故意长-叁

容韫一时失了神，嘴中喃喃地唤着“万荣，万荣……我……”喉中竟是哽咽得说不下了。

三年春秋，他以为他回来补偿她那场大病，却在这番回忆中感觉到她刺骨的痛——原来，她那尽情的笑容下是对即将分别那一天的假装忽略。

容韫心一揪一揪地疼，他何曾想过，与她相遇之后的近千年时间里，他竟未曾发觉她的这份小心翼翼和令人心疼的懂事。

他想起他跟她说，那位心仪她的丞相嫡子顾宽会对她好，希望她能幸福。可眼前呢，她懂事地顺从了他和钟离觐指定的婚事，却是被他们看好的顾宽虐待。

万荣岂止是被粗暴地虐待得遍体鳞伤，从那双黯淡的双眸亦是看得到内心的破碎。容韫被那双无神的眼睛晃得心慌，他感觉那副模样几乎成了幽灵在苟延残喘了。

容韫听见顾宽愤怒地吼着万荣，“我就知道你心里还在想着他！”万荣被狠狠地拽得眼角泛着泪光，原本引人心神的如墨秀发被那双用力得起了青筋的大手拽得凌乱，她却是咬着嘴唇，一脸坚毅。

容韫感觉有万千利锐碎片往喉中划去，杂乱地刺开他的腔，再不断地往下挤破他的胃，就宛如在吞咽着匠人精心打造的细铁片。

原来，万荣，你这般痛苦是我带给你的。

万荣，你为何一言都不与我说？

容韫颤着眼角撑着眼继续看下去。

纵使观者万般楚痛，亦不及汝当年一丝。

万荣着一身素衣经过顾宽的正厅，却遇见他与一群政客正大声笑谈，他身旁便是身材曼妙的舞女，亦有娇俏佳人入怀中。

顾宽原本端起精雕的青铜酒杯，恰好见到万荣经过，眼中竟忽的现出满满的嫉妒，朝外挥手喊万荣进去。

万荣进了正厅，却见顾宽挥手退下舞女，要她堂堂公主来为厅中客人舞曲。她微微抿了已日渐失去血色的薄唇，略向尊位倾身，便扬起宽袖来，小脚轻点半旋，细颈微仰，蛮腰微转，素容带笑，翩翩起舞，一身素衣竟是舞出万般风姿。

一曲终了，满厅喝彩，却见坐于尊位的顾宽满脸嘲讽，宛如对待贱婢那般又挥袖让万荣退下了。万荣亦不言半句，仅是向厅中各位微微倾身便离去了。

万荣身后是顾宽犀利的讽刺声，“公主能舞得这般好，怕是当年为常副将军所学。”

容韫说不清自己是想回去护住万荣还是在万荣面前跪下祈求她的原谅——毕竟这个顾宽，是他当时认为可以给凡人的她带去凡人幸福的人。

再往下，容韫看到他在墙头看着在雪中伫立的万荣，他自己跳下趋近她，她却提醒他，她已为人妻，望他自重。

容韫看不清她垂下的眸中的万般情愫，仅能按她所说离开。可在回忆中，他才感受到她的万般无奈，才看到那为了证明自己而勾结丞相谋反的顾宽。

终是……害了他们啊。

原来顾宽的确心仪万荣已久，得到赐婚固然是欢喜的。虽是听闻万荣将心付与已战死的常副将军常容韫，可顾宽是一开始认定能够让万荣重新燃起一颗心来与他相爱相伴到老的。然而新婚那夜，他掀开她的大红丝绸盖头，一时间知道自己无望了。

因为万荣新婚的那双被大红衬得无光的眸中，是他无比熟悉的情感，正是他当年追逐着满眼只有常容韫的万荣时的那份无望和卑微。

顾宽受不了万荣人在心不在，他不甘让一个似死似活的故人夺走他的挚爱。他知道她眼中再也容不下他，所以他暗中与丞相联手，欲推翻钟离觐以新立帝。可最终，还是输了，彻底地输得一败涂地。

容韫攥紧了手抵到绞得近乎裂开的心口，对万荣的愧疚如同刚开凿的泉眼，一涌而不止。

待到顾宽逆反事情败露被满门抄斩，万荣已所剩不多时日了。那日容韫只见到她背过去的模样，却在她的回忆中，发现了她逝去之前滑落的泪珠。

随着那泪珠逐渐滑落，隐隐有铜铃声响起，亦是有些许楝花清香飘入容韫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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