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近日新种了几株腊梅,许樾常常去看。
总是看着看着,就想起一个人来。
距离许樾第一次进宫教导九皇子已过月余,虽然这一个月里,九皇子的脾气已算是收敛了一些,但熊孩子可不是一天炼成的,折腾人的事还是没少干。
将军倒是能管住这孩子,只是统共也才碰见过一次。
在承旭殿教书的这一个月,许樾几乎以为他的教书事业已走到尽头。
金远道约他今天去鸿客楼吃酒,说是新上了胡人菜品。有一阵子没和金远道喝酒了,许樾便顺了他的意。
一进来就有小二迎上来,许樾开了间靠窗的包厢。
等了半个时辰金远道这厮还没来,许樾在心里暗骂一句。自己点了几个小菜叫了壶清酒,边吃边等。
说是小包厢,其实只是一条长廊,用帘子隔成许多间。朝外面是街市,向里看便是酒楼大堂。
鸿客楼在京城并不算是最好的酒楼,于是许樾便也没能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帘子并不隔音,晃动间也能看见隐约的人影,他见她起身和人客套了几句,才知原来二人就在相邻的隔间。
许樾悄悄坐到了面朝将军的位置上。
回身的时候,将军明显看见了他,先是一愣,旋即走来。
许樾拿着酒杯的手捏紧。
“原来...先生也在此,可否..同饮一杯。”清越的女声传来,听着比上回流利了一些。
“此处人多眼杂,将军孤身一人,恐怕不妥。”许樾知道京城人传八卦最是厉害。
“其实我们西南人...不讲究这个,况且..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叶浔一把拉开帘子,几位小将对着他招手。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许樾坐在将军左边,那里有唯一的空位。
“我姓叶..名浔,表字茗清。上次宫中..一见,未曾...介绍自己,望先生海涵。”入座后,将军略带歉意说到。
要不说将军就是将军呢,许樾长这么大,第一次碰见有女子未经长辈介绍自表名姓的,险些呛下一口酒。
连忙答道:“在下许樾,字玉庭。宣京本地人,现任国子监博士。”
几位小将也纷纷做起介绍。
有两位是上回在承旭殿见过的,许樾有印象。
酒过半巡,众人交谈声愈响,几个小将更是滔滔不绝,面上已经浮现出酒红色,叶浔看得开怀,时不时说上两句,嘴边始终蓄着笑。
宣京的街市很热闹,一到晚间就点起烛灯,此刻他们身后,越过窗向外望去,长街尽明,人群嚷嚷。
楼下丝竹声响起,袅袅婷婷的歌女上台献曲。为了配合表演,鸿客楼将外面走道上的灯灭了一部分,光线霎时昏暗起来。包厢内明暗相交,光影重重。
许樾转头看向叶浔。
由珠子串着的隔帘,投影打在叶浔脸上,让她的面容蒙上一层隐约,下半张侧脸暴露在光源下,上半张脸却忽掩忽现。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脸上出了一层薄汗,衬着肤色,更显细腻。
待到叶浔的视线投来,许樾才发觉失礼。
他主动开口:“不知将军来宣京这些天,可有寻到游玩的去处?许某倒是知晓几家好茶馆,其味一绝,可与将军分享。”
外间乐声太大,叶浔看他嘴唇张合,便凑近了去听他说话。
“西街元宝巷有一家饺子店,他们家的牛肉饺子滋味最好,地道得很。元宝巷过两条街便是云开巷,一条巷子都是卖糕点的,以桃杏阁为首,糕点造型清新,甜而不腻,还有...”
话未说完,锣鼓声便锵锵地响了起来。
许樾等待了一会,才继续到:“其实南市也有很多..”
“只说是——杨衙内又来搅乱,却原来是这翩翩的少年。观此人容貌——像似曾相见,好似我夫死后生还”台上旦角开口,一唱三叹。
稍许,许樾再度开口。
“上回无意间找到一家面馆..“
“先只说苦尽甘来风波不在,抚养娇儿无病无灾。“台上人哀婉戚怨,余音不绝。
三次开口,三次打断。
许樾抬头看她,发现叶浔正在笑着。
不是礼貌的微笑,也不是安慰的浅笑,而是真心实意开怀的笑。幅度之大,带着束发的玉冠也抖动起来,腰间悬着的那柄短刃小幅度摇晃。
眼中星光点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许樾略带无奈,也笑看着她。
右肩突然搭上一只手,小陈将军醉眼熏熏,这会正要和他拼酒,只是喝的舌头也大了,话也说不清,整个人仿佛一根半熟面条,挂在许樾身上,模样很是滑稽。
“许先生..你怎么不喝。“许樾跟醉鬼没有道理可讲,静静看着他发疯。
“哥几个…喝啊,不喝不...不是好汉。”小陈将军口齿不清的说着,甚至还用上了激将法。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满屋子醉鬼跟着他发疯,疯的最狠居然的是几个女将。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王副将,那姑娘猛拍桌子,梗着脖子大喊一声:“说谁..谁不是好汉呢..,姑奶奶我今天..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就抄起桌上一坛红曲酒,张开嘴灌下去。
许樾心道:谢谢你们这一屋子醉鬼,今天算是给我长了见识。
小陈将军不知道喝了多少,混身上下都是酒味。这会没搭着许樾,人都快滑下去坐地板上了。
环视一圈,一桌子人,喝醉的不在少数。
叶浔叫了壶醒酒茶,给几个部下灌了下去。
人搀着人,清醒的搀着不清醒的,走得动的搀着走不不动的,唯独剩下一个小陈将军,实在是叫不醒。
“乐意躺着就让他在这躺一夜吧。“将军发话。
孩子心大,已经睡死了,甚至打起了呼噜。
临走之前,许樾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希望人没事。
回程路上,许樾和将军还有王副将同乘一辆马车。
王副将靠着车壁,闭目而眠。
“今日..让先生..见笑了。“叶浔说话还是慢慢的。
“哪里的事。”许樾回她“许某还要感谢将军今日邀我同饮。”
一番客套过后,车厢中安静下来。
“在下..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叶浔再次开口。
许樾一愣。
风吹开车帘,月光漏进来。
马蹄哒哒,从车头传进车厢,有什么跟着一同跳动着。
“有什么事,将军但说无妨。”他没有拒绝。
“我初至..京城,官话..不通,唯恐..与人交流..不 利。先生..任国子监..博士,不知空闲时..是否能向..先生请教..一二。”
“知无不言”许樾低声应允。
夜深雾重,打更声响,
众人告别,各自归家。
宣京已进入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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