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管怎样,您都不该让公主去冒险。”男子压低了声音道。
郁暮羽有些着急:“我也未曾想过,我专门派了暗卫过去的。”
舟絮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她想睁眼结果听到了炸裂的内容。
郁暮羽道:“总归是无大碍的,而且—阿絮也是像极了曾经的你,我、皇宫未必拦得住她。”
对面的人是许时序,她正疑惑为什么来的人不是父皇。
许时序垂眸:“嗯,总归血浓于水。”
!!!
血浓于水?!
哪门子的血浓于水?!
郁暮羽坐在床榻旁:“可惜,他们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了。”
信息量太大,舟絮仔细回想着往事。
郁暮羽和许时序,明明没有一点交集,任谁都想不到他们的私情。
好像的确有过暗示,舟絮的瞳是灰色的,许时序的也是灰色的。
小时候宫里有个太监曾对着她夸她的眼睛干净,将来一定能和许时序一样博学。
他说这话时舟絮才刚和门框齐高,当时她不懂什么意思,那个太监经常从宫外带来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吃,什么糖葫芦、烤烧饼。
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太监了,她问白术怎么看不见他了,白术只是告诉她他私自从宫外带给公主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被赶出宫了。
舟絮心里还是很失落的,因为再也吃不到街边小吃了。
长大一点她觉得估计是因为他多嘴才被赶出去的。
后来觉得应该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份才被杀了。
现在,明晃晃的事实告诉她,他大概是被郁暮羽灭口了。
郁暮羽不是贤良的人。
这么多年,宫里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消亡。
许时序道:“皇上奏折快要批完了,臣要离开了。”
郁暮羽有些舍不得他,:“嗯,好。路上小心。”
舟絮觉得脑袋要炸了,她怎么可能是许时序的女儿?那些关心都源自于亲情吗?
景安帝终年忙于朝政,这才造就了如今的盛世。
他疑心深重,宫里人人皆知。而他最宠爱的郁皇后却生下了两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孩子。
他甚至还无比疼爱这两个孩子。
如果让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把他们都杀了。
郁暮羽竟然如此大胆。
她敬爱了两辈子的父皇竟然不是自己的生父,她的生父一直都在身边,而她上辈子穷极一生都没有发现。
郁暮羽拨去舟絮凌乱的发丝,轻叹了一声,门被人轻轻打开。
景安帝挥手示意不必行礼,屏退了一众侍从。
景安帝刻意压低了嗓子:“还没醒?”
郁暮羽恭恭敬敬地回礼:“回皇上,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太医来看过了,说是睡不了多久了。”
景安帝满意地点头,不料郁暮羽直接跪地:
“臣妾没看顾好阿絮,是我做母妃的失职,请皇上责罚!”
景安帝诧异的看向她,随后拉起她的手把她扶起来,语气温柔:“无妨,毕竟是孩子,跳脱一点也没什么的。应该只是累着了。你也要处理后宫多事,没有看好也是合理的。“
……
声音渐渐消散,景安帝让郁暮羽回去休息后坐到了床边轻抚她的脸。
他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景安帝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缩成一点,玄乌的袍子与月色融为一体……
舟絮突然很想哭,桌上是景安帝吩咐人做的晚膳还冒着热气。
她觉得郁暮羽对不起父皇,那个疼了她一辈子的父皇。
肚子的饿已经无法被忽视,舟絮捧起碗,泪花顺着脸颊落到衣领上,顺着甜浆粥的香味传进风里。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一身墨色的男子翻过窗户跳在了地上。
舟絮吃惊差点叫出声来,陆殊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
“别喊,是我。”
舟絮冷静下来,转而问她:“你来干嘛?夜闯我的寝居,不想活了?”
他眼神看向别处:“你不会的。”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
他突然凑过来,把舟絮吓个半死:“你喜欢我的吧。”
这突如其来话让舟絮措手不及,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墨色已经变得点点灰色。眼尾殷红,噙着云淡风轻的笑。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样回答。
“你为什么可以在皇宫自由自在的来往?”
“不算自由,真的自由的话我就从正门走进来了。”
舟絮陆续追问:“你一日都不归家,广平侯不会管你吗?你是偷跑出来的?”
“不是,他巴不得我住在宫里呢。”
“嗯?什么意思?”
陆殊自来熟似的坐在了凳子上:“我承认,你和谢老三在屋里的时候我就在外面,我不进去立刻救你的原因就是为了合适的时间进去——英雄救美。”
舟絮这会儿脑子清楚了:“你是为了在我面前树立好形象让我青睐?可是做了驸马不是就不能做官了吗?广平侯府不缺钱不缺权对我应该是避之不及的吧?”
“是,我是为了做驸马,做了驸马就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他?”
“广平侯啊,我明面的爹。”
“什么叫明面上?他不是你亲生父亲?”
陆殊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对。”
舟絮感觉脑子都要被搅乱了。
亲爹不是亲爹,岳父也不是了。
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陆殊忍不住笑起来:“公主快别哭了,臣这就一一道来。”
“我呢,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是被捡来的。他从小培养我哥做他的继承人。而我就是为了迎娶嫡公主准备的,他要把财和权全占个遍。”
“哦,那你也知道吧,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有个干系?”
“起初我以为公主喜欢儒雅的,所以安排了那次偶遇,后来我又算计了你想让你喜欢我。可是我发现你对我始终都有戒心。”
“那又如何?”
“公主忘了,眼睛会说话,你确实喜欢我,不管怎样都推脱不掉。”
舟絮很烦闷,这下也不装了:“那你任务失败又能怎样?我凭什么拿姻缘和你赌?你又什么资格和我谈判?你不怕我一嗓子让父皇治你的罪?”
“呵,你不会的。如果我任务失败的话就要被他杀了。”
“可是你怎么说也算得上战功赫赫,他为什么要杀了你?”
“公主,我是个人,我怎么会一直听他的安排?现在我和他已经摊了牌,如果失败他必定杀了我以绝后患。”
舟絮没想过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那就杀了你呗,我继续过我的。”
“我死了之后,不管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你和整个郦朝都会被覆灭。”
“我凭什么信你?”
“公主稀罕当亡国公主吗?还是希望我快点死掉?”
舟絮一时语塞,陆殊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您慢慢想想吧,你不是笨人,你会理解的。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聊吧,我们联手便可以保住性命和王朝。”
他说完这话毫无留恋地从窗户翻有,只留下舟絮一个人在屋内。
昏昏沉沉地雨加上疲劳催使她睡了过去。
秋雨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竹窗,寅时三刻,寥竹轩的屋门被风吹来。
小宫女快步跑到门前,她朦胧的眼前突然被拌倒。
“噗嗤!”一声,她吃痛爬了起来,原来是茶盏的碎片。
她摸索着路,想要收拾一下却被板凳拌倒。
“咣当!”板凳碰到了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她屏住呼吸等着贺窈娘的声音。
她想着贺窈娘近些天睡眠一直不好,好不容易睡下这下子恐怕又要醒来。
贺窈娘性格温顺,平日里对侍女也不苛待。景安帝一即位就封她做了贵妃,那年她不过十五岁。
侍女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伸手去碳贺窈娘的鼻息。
“轰!”宫女被吓的摔倒在地,随后爬出了房屋大喊:“贺贵妃薨了!”
雨丝毫没有停的征兆,太医的靴子快速踏过水潭,惊起齐膝的水波。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舟絮醒来的很早,天刚蒙蒙亮。
连翘红着眼眶,声音微哑:“公主,你醒了……”
舟絮忙问她怎么了:
“贵妃娘娘……她……”。
她来不及思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起身穿上鞋朝寥竹轩飞奔过去。
寥竹轩离舟絮的寝宫很近,迈过一层层的门槛。她无比希望简单的是贺窈娘那张温柔有点惆怅的脸却看到合宫上下挂上了挽帐。
白压压的一片,像是厚厚的云层,马上要将人吞噬似的。
主宫摆放着一口檀木棺材,上面描着金色的花纹。祥云、归雁。
郁暮羽带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嫔妃跪在垫子上闭目,双手合十虔诚祭拜。
郁暮羽看到舟絮过来起身安抚着她,她的脸上也挂着两串泪珠:“阿絮,我知道你难过,乖,先去换好衣服,再陪她说说话吧。”
舟絮是被人拉着去换衣服的,她不愿意也不敢去想贺窈娘会这么快就离开。
“时间整整加速了半年……”舟絮呢喃着。
阴云沉沉,抵不消的黑暗,他们永远在命运的轮圈。
永远逃不掉的命运。
景安八年,九月十五日,贵妃贺氏于寝宫暴毙,年二十。帝大悲,追封皇贵妃,谥号“惠宁”。停棺三日,同年入妃陵。
“妃陵”是个好也不好的去处。
妃陵是只有高位妃子死后长眠的地方,而那些低微或者没有子嗣的不是去守皇陵就是把尸骨送回家中了。
年少时舟絮觉得尸骨运回家里也挺好,这样不就是“落叶归根”了嘛。
贺窈娘那时候仰起脸郑重地告诉她:“出嫁的女儿是不属于娘家的,她们的尸骨不能进入宗陵、不能立牌位,甚至被视做不祥。”
天边的云淡淡的。
贺窈娘惆怅道:“阿絮,地下那么冷,我不要埋在宫里。”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我和阿娘葬在一起吧。
不用太麻烦,也不用立碑。
我从来不是谁的附属品。
“抱歉啊,我做不到。”舟絮捂着嘴坐在台阶上,风吹动她的发丝,迎面走来同样眼圈殷红的人。
舟丞温穿着一身白服,萧瑟的秋风衬得他的背影更加萧条。
他一言不发的做完一切然后盯着太空发呆。
良久,他的声音微哑,像是自嘲似的:“我和她,原来是有无法逾越的身份,现在是生离死别。”
风吹散了他的话语,霎时间秋风大作燃烧殆尽拥抱着荒野。
中堂不得已关上了门,风沙在二人之间形成一道屏障,舟絮很快被侍女扶进了偏殿。
他朝着秋风的反方向走回寝居燃起火红的蜡烛拿出一副挽联。
泪残秋雨遗罗衫;肠断春风殒玉娇。
愿伊往生极乐,无隅、无悲、无殇、无痛,安然余生。
——吾妻,贺氏窈娘。
这副见不得天日的挽联,仅存在了不足一个时辰,就被他的主人沾染上了火星,然后燃烧,殆尽。
另一边,丹楹刻桷的椒房殿,郁暮羽端坐在御状台上,红色官坊毯上跪着愤愤不平的女子。
“阿絮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必然带了匕首去的,白术告诉我阿絮的包袱只有经过你手。”
郁暮羽言尽于此,等着舟容月的答复。
舟容月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瘆人的笑容:“对!是我偷走的!我就是恨不得她死了!最好你也死了!你们都欠我的!郁暮羽,你蛇蝎心肠竟然还被叫做贤后?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郁暮羽冷冷地盯着眼前巅峰发狂的女子,声音带着嘲弄:“真是蠢货,看来竹妃养了你这么多年把你的脑子也养没了。”
“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全无心肝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如今舟溶絮死了也是活该!”
白术看到郁暮羽的眼神了然于心地让侍卫们把舟容月拉了出去。
椒房殿的殿门口,舟容月依然大喊大叫,白术这会也顾不得身份差距了,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二公主可要想仔细了,出了殿门人流就大了,皇后娘娘顶多落个苛待庶出儿女的名声。而您,丢的可是脸面了。”
说罢命令侍卫们送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寝居,却见舟容希坐在凳子上。
她先是安抚了一会儿舟絮,突然转了话题。
“我听母妃说,陆小将军也和你们一道去了?”
对于舟容希她自然是毫无保留的:“嗯,是他跟上来的,我也事先不知道他会回来”
舟絮不知道,短短几句话,让舟容希如坠冰窟。
她尴尬的收回情绪,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坦诚相见:“阿絮喜不喜欢陆将军啊?”
舟絮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啊?”。
最后她还是逆了心:“不喜欢。”
舟絮注意到舟容希的神色舒张了许多,心里燃起了怀疑:“阿姊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对面的人还是不确定:“你真的不喜欢他?”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她才放下心来:“因为我喜欢他。我注意到你们似乎有点不一般,我不想因为一个男子而使得我们的关系破碎。”
舟容希、喜欢、陆殊、
这是前所未闻的。
“阿姊为什么喜欢他啊?”
“他小时候救过我,就在一个春日宴上。那时候我去树上捡风筝结果下不来了是他把我救了下来。”
仅此而已吗?一次救命之恩就可以为之情根深种?
舟絮脑袋又疼了起来,找了个理由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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