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与阴谋

“东西都放好了，先生。”

千南将最后一个行李放下，从卧室走出来。

“麻烦了。”

楚云将眼神从窗外移向他，与千南对视后又心虚地将眼神投在地上，但千南却一直看着他，像是在审视。

“先生，为什么还不离开‘组织’，那就是一个杀人的地方，我们就是牺牲品，你都被冤枉几次了……无论‘组织’犯的什么错都扭曲事实安在你身上！你是守护国家的英雄，但在暮丹人眼里你就是杀人魔！”

“都是为了暮丹和人民，组织需要威望。”

楚云迅速回答，好像这段问答在心里排练好多次了。

千南怒不可遏的抓住楚云的双肩，他心痛又气愤，楚云权全沦为了为“组织”负罪的工具，却还甘愿付出，这次落暃残杀“组织”成员夏笙清子的黑锅又落在楚云头上，人们的呼声再度高起，誓要将楚云这个“恶人”驱逐出境，千南看着他们上街游行的模样，一个个脸上都写着正义二字，仿佛自己是替天行道的英雄。

“国家人民国家人民，你什么时候想想自己！”

千南几近吼着说出这句话，楚云不敢看他的眼睛，默默推开千南的手，背对着他。

“没事，这些事你别管了。”

“……”

无尽的悲凉与失望灌满千南的心脏，他的头脑现在冷静下来了，像被一桶冰水淋遍全身。

“先生，我们认识多久了，你在‘组织’才多久，你为什么不能听听我的？”

“……这件事你告诉曦影了吗？”

“别岔开话题。”

对话陷入长久的僵局，千南态度坚硬的要听楚云的回答，尖利的眼神灸烤着楚云的后背，让他一阵阵内疚，他狠狠心。

“是我活该，我心甘情愿，我这种人不值得可怜。”

“你还认为自己背负着罪恶吗，先生，那次大战的确是楚阿姨错了，但错的不是你，你不该这么对自己，先生！”

听到这的楚云瞬间像被鞭笞了一样浑身紧绷，握紧的拳头几乎要让指甲扎进肉里，他的大脑一遍遍警戒自己冷静，但以前恍然人间地的情境像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一样，无论睁眼闭眼都无法逃避。

“够了！别跟我提她！难道听你的就对了吗？非要我死了你才肯放弃吗！”

心中的恐惧与绝望化为楚云心中无限的怒意，他不顾一切地喊到。

六年前

“我想……退出‘组织’”

楚云单膝跪地，澄澈的眼睛将带着希望的视线投在落暃身上。

落暃转身，她看见这个年轻的孩子用无足轻重的一句话就想逃离她的控制，她没说话，心中一阵怜爱。

“可以吗？”

楚云咽了咽睡液，对话已经安静很长时间了，但没收到任何回答，他很不安，也很怕惹落暃不快。

落暃莞尔，俯下身，像老者一样抚摸着楚云的头。他刚过完他的二十岁生日，这一点落暃记得清清楚楚。他是上一代神的遗孤，自己是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人，无论自己下达什么命令，他不敢不从。

但现在他长大了。

“你不想再承担‘组织’的罪名了，对吗？”

落暃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去说，却还是吓到了他。

心中的想法被说出，楚云着实害怕了，头顶上的手忽地变成千斤重的杠铃，压着他想大口喘息。

只是简单的辞职，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云这么安慰自己，承认了。

“是的”

落暃又笑了。

“可以。”

意外的容许让楚云振作起来，头顶不再有千斤重负，他重新绽放出希望。

“谢谢，谢谢落暃大人！”

楚云心中悬着的重石终于稳稳落下，他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但事实远比他想象的残酷数倍，落暃接下来的话将像诅噩一样，无时无刻不灼烧着他的筋骨，啃食他的血肉。

“但是，你的妹妹会成为下一个你，楚云。”

落暃抓着他的头发，强迫楚云与自己平视，眉眼却仍然和蔼。

楚云愣了，听到这句话他的双腿几乎软得跪在地上，双眼溢出的恐惧像机器的乱码一条一条模糊了落暃的脸。这不是他认识的落暃，至少不是救他时的那个，他从未想到落暃会卑劣到以他唯一的亲人作为要挟他的工具的工具。

他逃不了。

“如果你执意要走，楚云，依照你对‘组织’的贡献，我准许你活着走出大厦。”

宣判死亡的号令已经发出，楚云空洞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颤抖了，他害怕了，他绝望了。

落暃松开抓着楚云的手，看他像摊烂泥一样软倒在地上，发着抖蜷缩成一团，原本支撑着他的某样东西像冰一样破碎了，融化了。

“我不走了……不走了……”

“好孩子。”

落暃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那天楚云几乎是逃出落暃的办公室，他蒙着被子失声痛哭，眼泪湿润了大片被单，他很冷，冷得发抖，但那天是最燠热的夏天。

千南沉默了，没再敢说话，楚云深深叹了口气，将回忆的恐惧压下去，他想起自己的妹妹，她正在和自己的朋友聚餐，这是楚云唯一的慰藉，因为楚帆至此对这些事一概不知。

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

楚云想到这，也平复了心绪，他转身对千南说道。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回答我的吧。”

“你告诉曦影了吗？”

这次不敢看对方的成了千南，他躲闪的眼神让楚云明白了什么。

“德斯伦，你……”

话音未落，某人破门而入，高跟鞋因为急促的迈步发出雨点般“嗒嗒”的声音，还未等楚云看清是谁，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右脸颊。

“别怪德斯伦，要怪就怪我，是我逼他说的。”

这怜爱的声音让楚云差点又想起落暃，但站在他面前的同样是神，是耠光的第五代神，兰曦影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因为你害怕我吗？弥修斯，即使我是神，我们也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出问题一定要和我说，好吗？”

楚云木愣的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将头偏过去。

“和你说也解决不了问题……”

兰曦影皱了一下眉，的确，无论怎么讲她和南都没有资格插手这件事，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慰

“弥修斯，我的确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与暮丹交恶，这牵系着千万子民的安危，但是……但是我真的不忍心看你这么狼狈……”

她痛心疾首地扯住楚云的胳膊，将头低得几乎要插进地里。

“我太无能了，我是无能的神……我连你们都保护不好……”

兰曦影低声呢喃道，像是在忏悔，千南扶着她，楚云默不作声，仰头靠在墙上，他又一次感到彻骨的寒冷。

谁都救不了他，折翼的天使只能坠入永为浩劫的地狱。

扯着楚云的兰曦影突然笑了，重新站直身子，与楚云四目相对。

兰曦影同样背负着不该自己承受的一切，只因她是神的孩子，便强迫冠以神明的身份，在父亲去世后，她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像一个从出生就是被操控的人偶，只需要表演就好。

一个是人生早已成为定局，一个是永恒无边的苦难。

“我们都挺可悲的，不是吗？”

楚云同样无言的笑笑，终结了话题。

“曦影，能和我单独聊聊吗，我需要你帮忙。”

“乐意效劳。”

千南知趣的离开了，但他不知道，这将是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

寒冷的狂风拍打着慕胜，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卫衣，嘴唇冻得发紫，全身都打着颤，却不离开原地半步。

他坐在铭渊的墓前，清子的在旁边。

沂一直站在远处看着他，想想后脱了自己的外套，走到慕胜身边，将外套披在他肩上。

“不用！”

慕胜哆嗦的嘴吐出这两个字，一胳膊肘将衣服捅在地上，没看沂一眼，沂忍气捡起外套，拍拍灰后又穿在身上，同样坐下来。

“你怎么了？”

慕胜瞅他一眼，往远处挪挪。

“沂，你是不是接受……接受落暃杀人？”

慕胜头一回用这种不正常的语气说话，让沂一惊。

“你……没事吧。”

“有事，有事！问题大了！！！”

慕胜跳起来喊道，吓了沂一跳。

“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落暃杀人！但是我现在心里一点排斥的感觉都没有啦！我不接受啊！”

“安静！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沂飞速站起身狠狠扇他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让慕胜恢复了几分神智，跌坐回地上。

“好好说清楚！”

慕胜傻笑几声，从铭渊遇害讲到和雨夜的谈心，整个故事的语气都是癫狂激进交织成的狂想曲，但沂认真听完并理解了来龙去脉。

“你能接受吗？你是不是也能接受！不然你怎么能活到现在？”

面对慕胜，沂无言以对，他倒是遇到过这样的事，但并不在乎。

“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那我，那我就是接受啦？为什么我现在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现在，就站在他们坟前……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拼命的想拒绝这个事实，但是现在却心安理得接受还适应这事了！我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慕胜拼命在铭渊清子的墓前比划，身体像站不稳一样歪斜着。

“你真是疯了。”

“哈哈！”

慕胜尖声大笑，又重复了一遍沂的话，看着慕胜这精神不正常的样子，沂不耐烦的又抽慕胜一掌。

“醒醒！好好想想，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事和……”

慕胜下意识想反驳，笑容却僵在脸上，随之僵硬的便是整具身躯。

有什么关系…对啊，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落暃为了利落的解除危机连同清子一起消灭了而己啊，杀的又不是自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况且自己也已经辞职了，自己早就不是“组织”成员了，那就更没关系了。

思绪在刹那间被打通，沂看着慕胜的双眼逐渐像原来那样明亮起来，便知道他恢复正常了。

慕胜呆滞的摸着脸，迟疑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冷空气顺着气管延伸至肺部，流进肠胃后又随着血管涌入大脑，他彻底清醒了，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激起一层鸡皮吃瘩。

“沂先生……我刚才，干什么了？”

慕胜边打哆嗦边问，沂重新脱下外套给他披上。“

没事，我来告知你，杀害铭渊的胸手找到了。”

二十一楼实验室

昊甸与周少予，再加上秦荀，三人面色沉重的注视着关在玻璃室里的两个罪犯。一个是曾故意暴露在周少予面前的无名女人，另一个是秦荀抓到的，但长相、声音、元素力都相差无几。

两个女人互相楼抱在一起，害怕的像任人摆布的小白鼠。

“若非亲眼所见，这真是难以置信的事实。”

“我倒是有一种猜想。”

昊甸抽出一把手枪，朝玻璃室随意开了一枪，没打中任何人，但两人都吓得大声尖叫。

“安静！”

女人们立马害怕的住了嘴，眼睛惊恐的睁得溜圆。

“你们是不是实验品？”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开口。

“说话。”

又是“砰”的一枪，玻璃碎了一地，两个女人再次尖叫起来。

“我问！你们是不是实验品！”

这次黑黑的枪口对准了两人，终于有个女人挺不住了，她是周少予抓回来那个。

“是！我们是，我们是克隆人，都是荧谷最新科技的产物，荧谷量产了我们这样的的克隆人，也都有自己的编号，我是SY-039。”

她指着另一个说。

“它是MY-081！”

081拍掉039指着它的手。

“你干什么！这就全说出来了？”

“我……我害怕……”

039捂着发痛的手说，红了眼圈。

“那么……你，039，之前说的一切都是假信息吗？”

周少予问道，039点点头，又摇头。

“有真有假……那次说的荧谷的十个领导者与双子神是真，其它基本都是假的。”

秦荀听罢思索一阵，抛出一个问题。

“你们都是按照谁的命令作事？”

“这个……”

039哑然失声，不知道它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昊甸果断朝039的鞋尖前开枪，又激起一片尖叫。

“我！我不知道！我们一生出来命令就已经在脑袋里了！”

昊甸“哎”一声。

“神奇，你们泄露这么多机密，完全不担心遭荧谷报应吗？”

“应该说，这些信息，无论对于十赦大人还是神明大人，都无所谓……”

这次是081作出解答，比起039，它更显得成熟稳重。

“无所谓……”

昊甸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在明白后又问道。

“你们还有其它信息吗？”

“没有了，就这些。”

039怕几人不相信，又重复一遍，它看见昊甸笑着对它和081说了两个字。

“谢谢。”

后者举起手枪，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两发子弹结束了这两个克隆人的生命，玻璃室中绽放出两朵鲜红的血花，夹杂着由白色脑浆构成的花蕊，模糊了039和081的脸。

枪声震耳欲聋，伴随的还有浓重的硝烟味，周少予嫌弃地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半张脸，同样遮住的还有039和081惨不忍腊的尸体。

“昊甸，它们说的无所谓，意思就是这些机密都是我们早晚会知道的，是吗？”

秦荀问道。

“正解。”

昊甸轻松的点点头，背靠在玻璃室上，在过去，阿西塔也同样葬身于这里。

“暮丹要完了。”

他说道。

…………

知晓一切的慕胜心情复杂的蹲下身抚摸铭渊冰凉的墓碑，他没想到铭渊居然败在一个克隆人手上。

“从081的尸体中提取了有关于铭渊基因的病毒，没有感染性，是荧谷针对他一人设计的。”

大抵谁都没想到，铭渊与焱熠在峙峘山那战，那个引爆炸弹的狙击手检测了铭渊的基因，用一种谁都没察觉到的基因针。那个狙击手同样有编号，名为MY-042。

“还有。”

沂从兜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是装着嘟嘟碎片的盒子，一个是盒烟。

“昊甸让我给你，烟你可以试着抽，有利于缓解压力，反正我觉得这吞云吐雾的玩意不好。”

慕胜接过两样东西，他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学着样子叼在嘴里，沂用打火机帮他点燃，可刚吸一口慕胜就连连咳嗽，不敢再吸第二口，于是那根几乎没怎么变的香烟就被迫熄灭了。

“沂……先生……”

慕胜边咳嗽边问。

“你不接受落暃的做法……如果他们对你动手怎么办？”

“我不会死。”

沂果断说道。

“我答应妈妈，会活着回去了。”

“组织”福利院

因为铭渊的离去，刘宏锦成为代理院长，程翰江最近一直帮他打下手，孩子们还不知道他们亲爱的院长已经死了，每天照常快乐的玩耍，只是不时想起铭渊好久没来看他们了。

“刘叔，你打算把铭渊先生的情况告诉他们吗？”

在某天，程瀚江看着沭浴在阳光下蹦跳的孩子们对刘宏锦问道。

刘宏锦沉吟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他想起了自己曾对江芷梦一怒之下吼出她父亲死去的事实，而现在，那孩子正向着朝阳奔跑，愈跑愈远，像在追逐那宝石般的红日。

现在一切都在变好，墨墨不再沉默寡言而是与其他孩子一同玩耍，唐耀文像孩子王一样，总能起很好的带头作用。这都是铭渊的功劳，但他却没看见孩子们长大就先阖了眼。

就在刘宏锦愣神时，孩子们都从外面跑回了福利院，将他团团围住，几只小手扯着刘宏锦的衣角。在刘宏锦眼里却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

“今天晚上吃什么啊，刘叔？”

“我饿了，能先开饭吗？”“

我想吃土豆！”

“土豆不好吃，我要吃炖肉！”

刘宏锦从孩群中抱起夹在中间的墨墨，回答了程瀚江。

“等以后有机会，我会说的。”

“说什么？”

墨墨纯真的双眼望着刘宏锦，刘宏锦朝她笑笑。

“没什么。”

第四十章

《完》

这章是慕胜的范进中举，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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