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和陈致新解释他二嫂的事呢,外头突然进来一只漆黑如墨的小鸟。
它的尾巴部分长了一半的赤色羽毛,激烈地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划着黑红相间的直线,直直地冲着我的脸撞了过来。
陈致新反应极快,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的,转身挡在我面前。
炼狱尊使的信使,他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挡得住?
那玄鸟直接化成一阵黑烟,从他身上穿过,又聚拢成一团,刚好落到我伸出来的手掌上,触及手心的那一瞬,轻烟变成了一张黑色的信纸。
“王却逸!”陈致新又转过身来,张大了眼睛,满是担忧。
“你叫我什么?”我捏紧了信纸。
“殿、殿主,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了我,见我纹丝未动,可鸟儿和黑烟都不知所踪,便问:“刚刚那个是什么?”
“喏。”我抬了抬手,“变成这个了。”
我摊了信纸,低头一看,两个巴掌这么大的信纸,上面只写了几个白色的蝇头小字。
“……带此人速来见我……”陈致新读出声来,随即又问:“带什么人啊?‘此人’是谁?见谁呢?这是谁传的字条啊?诶!它怎么!没了!”
他刚读完,那信纸便又化成了一股黑烟,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还能有谁?没有落款,也没有称呼,一看就知道是尊使大人传来的话。”
那是带什么人呢?
我的视线移到陈致新身上,他也在看我。
尊使大人不会是……要我带陈致新过去见他吧?他怎么知道我带个人回地府了。
这个想法刚蹦出来,我就觉得我还是太天真了。这可是炼狱尊使啊,是地府谁都要给他面子的存在。
“……不会说的……就是我吧?”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炼狱尊使啊。
我放下空落落的手,看着他,点点头,解释道:“炼狱尊使就在永生殿,永生殿就建在炼狱的入口处……”
炼狱是收押罪人的地方,那些犯了大错的人,死后经历了审判,若是罪无可恕,便会被送进炼狱。
这个地方是个有去无回的所在。
在这地府,鬼魂轮回的路上,除了阎罗殿、陈冤殿外,还有三座殿宇,分别是锁心魂的三生殿、忘前尘的亡心殿,以及炼狱尊使所在的无来世是永生殿。
三生殿和亡心殿毗邻,主事人都称“殿主”。而永生殿,建在炼狱的入口,主事人,尊称为“炼狱尊使”。
“……尊使看管着炼狱,泠然和我分别看管着三生殿和亡心殿,职责上来说,本没有什么区别……”
我带着陈致新绕到亡心殿后门,陈致新边走边问:“那为什么他就不叫殿主呢?”
“因为他地位高权力大啊。”我顿了脚步,他跟在我身后差点撞上我,“就好像是阎罗殿的阎王,别人叫也是叫阎王爷,而不是叫阎罗殿主。”我回答说。
更何况,炼狱尊使他法力也很高。
此时四下无人,正是施法带他去永生殿的好时机。
我默念心决,拽了他的肩膀,他那声惊呼还没呼完呢,落地时,已经到了永生殿门外了。
永生殿的大门总是紧闭着,门口的两座龙踏骷髅的雕塑总是能吓到我。
陈致新这个无知的凡人啊,丝毫感受不到可怕,正欲推门进去,让我给拦了下来。
“等等。”我低声嘱咐他,“等会儿进去,你可得摆出极尊重的架势来。”
“为什么啊?我看你……还有那个晨夕、山青、还有其他的人,不都是很和蔼吗?”
“和蔼?”
“嗷我的意思是和善、和善。你们这感觉还挺为鬼服务的……”
我慌忙捂了他的嘴,“这话听着像是夸人,但在他面前……”我朝殿门使了使眼色,“……这可不兴说啊。搞不好他反手就把咱俩扔进炼狱去了……”
“什么?!”陈致新捉了我的手,拿了下来,“你不是说你们有什么规则的吗?!不是说鬼官是不会随意杀凡人的吗?这怎么我还有生命危险呢?那咱们不去了……”
说着陈致新拉过我的手,急急地就带我往外走,走没两步就停下来了。
这儿是地府,要说有路,那便全都是路,要说没路,那便困死在原地——他哪儿认识路啊?
一个凡人,要在地府能找着路,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来了,又何必临阵退缩呢?”殿门内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在说话?”陈致新的脸唰得一下白了。
“是尊使大人。走吧,他都发话了。”我拽了他又往回走,“我是打不过他的,咱俩等会儿都得放尊重些。”
不过听尊使今天这个说话语气,仿佛还挺开心的?
算了,我也不想寻根究底了,自从音音姐走之后,他心情一直不好,但也没听说他有心情坏到想毁灭地府的时候。所以,他应该还是很有分寸的吧?
战战兢兢但强装镇定的我带着陈致新绕过那口大棺材,进了永生殿。
炼狱尊使正斜倚在他那高座上,闭着眼,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那把黑木凤羽扇,扇骨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他支起来的一条腿,赤色长袍曳地,混合着从永生殿后方隐隐约约传来的哀嚎,这场景,带着满满的压迫感。
这就是大佬的气场吧可能。
“殿下。”我拉了陈致新一把。
他看了看我,笨拙地学着我的样子行礼。
“殿下好。”
蓦地,尊使大人睁了眼,打开了凤羽扇,又坐直了身子,扇子在他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他那双凤眼似笑非笑,盯着陈致新。
“你是谁?”
我怕尊使大人生气,想挡在陈致新身前,无奈我胆儿小,挪不动被吓木了的腿。
陈致新啊,看你自己的智慧了。
我朝陈致新投去一个“靠你自己”的眼神,也不知他懂没懂。
“我是陈致新。”陈致新也抬头,用他仍然泛着泪花的眼睛,也直视着尊使。
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就是陈致新这样了。
炼狱尊使忽地站起身,凤羽扇拢在手心,一边的长袍一摆,在他身侧掀起极华丽的波涛。
“多大了?”他站定,偏了偏头,眼神依旧没有离开陈致新的脸。
嗯?尊使大人……他是有好男色的……癖好吗?我没听说过啊?
炼狱尊使的模样,的确是一顶一的好。
妖王殿下生得也漂亮,他是妖娆妩媚的漂亮;而炼狱尊使的漂亮,是妖而不艳的美。
音音姐从前说他,“艳只在眉宇间,口鼻身形皆有正气,一笑便似春风过境”。
虽说情人眼中出西施,但音音姐这话,也的确不失公允。
陈致新长得也不赖,眉目俊朗,干干净净的,单看成熟稳重,是值得托付的样子。但和尊使一处,就显得像没长开的小男生一样了。
果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什么都经不起比较。
“二十五。”
“二十五?”尊使左手指尖微动,仿佛在算着什么,可眼神却依旧不离陈致新。
二人四目相接对看了许久。
怎么我觉着我像个电灯泡呢?要不我现在遁了?我现在走,这俩人看得这么入神,估计也察觉不到吧?那我走了,对陈致新来说,会不会太不厚道了?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啊……
“你来做什么?”
“受朋友的邀请,来见我死去的二哥最后一面。”
“朋友?”尊使挑眉,看了我一眼,又看着陈致新的眼睛。
只这一眼,我遁逃的想法顷刻间就无影无踪了。
“我的朋友是这位殿主,她说可以让我见我二哥……”
大哥人家又没问你你这句话可以不说的!我站在这厅堂,只觉得自己像在被公开处刑。
静寂了许久,尊使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是你什么朋友?”
“她……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啊……”
“她叫什么?”
“王却逸呀……”
“王——却——逸——”尊使逐字念了我的名字,冷哼了一声。那朝我看过来的眼神,说是不高兴吧,也看不出来,说高兴吧,那也实在谈不上。
真是猜不透大佬的想法。
“……怎么?你们不认识吗?”陈致新见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一脑门的问号,边说边走到我身侧,捏了我的手腕。
“认识!”我刚想开口,就被尊使抢了先。
我一抬眼,就发现他垂眸看了一眼我和陈致新拉扯在一起的手,又瞪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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