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深陷泥沼

距离父亲离开家大概有三个星期，陆温有些烦躁，不是很想管，但好像又不得不管。走在以往父亲常去的棋牌室路上，陆温一直在烦躁地抓头发，大概走过几条街，问了很多人，没有人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得不到结果的陆温心里好像多了一丝说不上的安定，就好像他小时候每次看见父亲喝醉都很恐惧，后来上了初中，住了校，因为看不到，心里的担心好像也随之少了大半。

不用补课的周日是陆温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日子，高三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有时候来不及思考。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陆温都觉得自己病了，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发烧感冒的病了，就是说不出来地疲倦和累。陆温不喜欢说，所有事都是自己憋着，渐渐地就开始做噩梦，高频地做噩梦，有时候一个噩梦真实到他醒来都还是会发抖，只是最近，渐渐好了起来。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情，来不及梳理的思绪都好像在独自步行地过程中慢慢清晰起来。陆温忘记什么时候他开始喜欢一种自虐式的成长，然而这种自虐又不仅仅是对于他个人来讲，连同身边的人。

陆温看过一个视频，大概就是有个小朋友在父母不能满足自己的时候，就开始自己伤害自己，会把袜子脱了，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他心里知道父母会心疼他着凉，从而答应他无理的要求。陆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也开始这样，很多时候一个馒头代替一天的伙食，目的好像就是在告诉母亲，“你爱我还不够多”。通过伤害自己获取的关心，陆温现在想想不禁有些好笑，那些幼稚的行动，终究除了伤害人以外，什么也没做到。

陆温想起了母亲那天的话，他从前总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他得到的爱不够多，他不够被关心。现在看来，过去的他总是太过自我为中心，那种觉得总有人要伤害自己的不安包裹着他，让他渐渐迷失了。

“兔子和长颈鹿为什么会成为朋友？”陆温又想起这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有一方向另一方服了软，长颈鹿向兔子低了头，他，陆温也得让生活这个长颈鹿向他这只兔子服软，想着这个比喻，陆温抽了抽嘴角，自己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叛逆。

抬头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开门进去，母亲正在卫生间洗衣服。

“我去看了，没有找到人。”陆温一边大声说，一边进了卧室。

“不用找了，给我发了消息，说是要出去找份工作。”母亲也跟进了卧室，拿起陆温放在床上的校服。

“呵！觉悟挺快，以前怎么没有。”陆温坐在桌前，抽出练习册。

“还说不上是福是祸呢。”母亲转身出了门，顺便带上了门。

陆温敲了敲头，然后重新集中注意力，开始埋头做卷子。在班里，不了解陆温的人只是觉得陆温是个学霸，熟悉他的人知道，陆温性子有些孤僻，不是不想相处，而是不知道怎么相处，或许因为生活环境，陆温常常觉得沟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为了避免想办法沟通，陆温选择不沟通。

埋在卷子里的时间过得异常的快，不停刷题最快乐的就是，题目的正确率总是最直观的奖励，不用害怕转眼消失，会就是会，对的就是对的，这种直接的快乐，陆温很喜欢。

下午三点，母亲出门买菜。陆温转了一圈厨房，打开冰箱，随便拿了一个包子，冷包子就着白开水就随便吞了下去。陆温打着哈欠，想着要稍微睡会儿觉，打个盹。

下午睡觉总是容易睡得很沉。

又是一个梦。

呓到达梦里的时候站在一条浅溪边，前面好像有个人似乎是陷在泥沼里，吃力地扭动着身体。

“别动了！再动你就沉地更厉害了。”呓走上前看着陷了一半的陆温。

“你是谁？”呓抬头问，停下身体上的动作。

“呓。”呓翻了一个白眼，“尝试平卧，让身体尽可能与泥沼接触面积加大，然后找到你掉下去的方向，双臂水平向后慢慢滑动。”

陆温将信将疑地动了动身体，果真有效，爬出泥沼的陆温，拖着身体靠着一边的大树坐了下去。

“你还真是状况百出啊！小可怜。”呓一个人站在一边絮絮叨叨，最近因为这个陆温，自己就像多了一个长期而稳定的“顾客”。

“你站在那里说什么？”陆温用树枝慢慢刮着身上的泥垢，时而抬头看着呓的方向，“你刚说你叫什么？”

“呓。”呓走到陆温身边，用有些怜悯的眼神看着陆温。

陆温听到名字，顿了一下，“挺好听的。”

“可能吧。”呓叹了口气。

“我叫陆温。”陆温说着扔掉那根已经被泥包裹的木棍，重新寻找下一个目标。

“嗯。”呓点了点头，然后还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一次的梦境有些说不上的感觉，比前几次的环境都要好的多，这里的天是蓝的，花草树木也都生长旺盛，甚至还有溪水，呓实在想不出，这为什么会是一个噩梦，除了刚刚的沼泽，这一切看起来祥和又安宁。

“你在看什么？”陆温看着眼睛睁得巨大的呓，轻声问。

呓低下头，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树桩坐了下来，“没什么，我觉得环境很好。”

“哦，是。除了刚刚糟糕的沼泽。”

呓看看环境想不明白，又开始观察陆温的状态，这一次的陆温没了前几次的丧，没有悲伤，甚至到目前为止她都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悦，呓开始怀疑今天的工作任务是不是出现了系统错误。

呓撑着下巴发呆。

“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呆？”陆温又问。

呓顿了一下，“没什么，想事情。”

“哦。”

“你喜欢大自然吗？”呓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开始向陆温发问。

“一般般。”

“你什么时候陷在沼泽里的？”

“不知道，就是沿着溪水走的时候，不小心走进去了。”陆温抖了抖衣服，放弃继续和满身的泥做战斗，双手往后一撑，仰着头看天。

呓看着溪水流淌的方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还往里面走过吗？”呓看着溪水深处问。

“没有。”

“要去看看吗？”呓试探着问。

陆温好像有些犹豫，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呓起身往前走，为了防止两人再次出现掉进沼泽的危险。呓伸手拉住了陆温的手，在那一瞬间，呓感受到了陆温短暂的僵硬。

果然溪水的深处和呓想的一样，里面的森林，树木大多枯死，连溪水都渐渐不再清澈，黑压压的树枝交错在两人的头顶，只有不多的阳光可以投射进来，呓感受到被拉着的人微微地颤抖，以及手心渗出的冷汗。

“你害怕吗？”呓停住脚步问，她渐渐明白，外面的阳光尚好，微风四起的生机勃勃都是假象，里面才是真正要解决的问题，与前几次不同，之前他们总是处在恐惧的中心，这一次，是要走进恐惧，所谓解决恐惧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她眼前的这个人，在努力把自己包裹进自己建造的美好，即便都是假象。

陆温说不清现在自己感受到的诡异，只是觉得身体一阵阵发抖，头皮发麻，好像总有什么会突然出现，然后袭击他。听到呓的问题，陆温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陆温突然闭起眼睛。

“你做什么？”呓有些诧异。

“看不到就可以装作没有。”陆温闭着眼睛，像是积蓄力量一般，用力地说出这句话，“我们出去吧。”

呓走到他的面前，像之前那个梦境一样，捧着陆温的脸，“睁开眼睛，看着我。”

陆温犹犹豫豫地睁开眼睛，呓看见陆温眼里的恐惧，和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的泪花，“你看这里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恐惧总是要面对的，你看这里就是树枝而已，风也就是冷一点而已，没有关系的，我还在这里，不用害怕。”

“我怕——”陆温颤抖地开口。

“不会有人伤害你，我在这里，不会的。”说着呓拍了拍陆温的肩。

“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懂我为什么一直呆在外面，我们感受到的不一样，我们出去吧，我求你。”陆温眼里充斥着的恐惧让呓有些茫然，仿佛之前的陆温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呓正要开口，却发现陆温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梦要醒了。

陆温醒来的时候，母亲正站在床边，一脸忧伤地盯着他，“吓死了，你这个孩子，一直喊‘出去，出去！’，你是做噩梦了？以后下午别睡觉，容易梦魇，起来吃饭吧。”

陆温起身坐在床上，点了点头。

这个梦好像有些清晰，梦里好像有个人牵过他的手，想着陆温活动了一下手，那温热的感觉，就好像，这双手真实地被牵过，那个人好像说，“不会有人伤害你。”，陆温有些理不清自己做的梦，只是隐约觉得那句话，那个人让他觉得安宁。

离开陆温的梦，呓还在思索，突然想起一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大概梦里的陆温不想面对恐惧，从而因为害怕，因为焦虑，不断将恐惧扩大，两个环境对比极大，他把自己装在一个假象的美好泡泡里。

这个说不上是噩梦的梦，大概是现实生活中的陆温最想改变的东西，就是不再沉溺于假象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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