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耀在床上侧躺着的人乖巧的睡颜上。许是日光太亮，褚时蔚皱着眉微睁了些眼，半梦半醒间的眼神十分朦胧，脑袋缓慢运行起来，又隔了片刻才彻底清醒。

他抬手摸索着身旁的手机想要看看现在几点。在以前熟悉的地方没有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眉头不经越皱越紧。他骤然停下动作，接着翻身坐起来扭头四处寻找，终于在床头柜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他拿到手上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三十六，还好不算太晚。然后这才发现背面还贴了张浅黄色的便利贴，上面的字迹行云流水，刚劲有力。内容不多只短短一句话“我有事，桌上给你留了热的早饭”。

褚时蔚对着这便利贴发了一刻呆，回过神揭下来这纸，看了眼垃圾桶，还是翻身下床将它夹在了最爱的那本书里。

他将昨天的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后这才朝饭厅走去。

桌上放着的一碗小米粥和几个小笼包以及被放在另一半的两根油条全都被淡淡的黑雾围绕着。

他一靠近，黑雾像是有意识般自己就消散开来。褚时蔚抬手碰了碰碗沿，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合适。

温热的粥顺着食道进入胃里，褚时蔚逐渐恢复了精神气。吃到一半，一念之间他想到了曾经出车祸在医院早上迷蒙间喝到的那杯温水。

巧合吧，他想。

吃完饭褚时蔚接着出门办事，有上一次母亲处理父亲后事顺手教给他的经验，倒也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碰壁。

说来他也确实没想到母亲教的东西，居然这么快就可以派上用场。

给褚萧兮请好假，褚时蔚驱车到她的学校接她。一路上二人沉默着，再次来到熟悉的殡仪馆心情都十分沉重。

一进去，褚萧兮就在褚母灵柩前长跪不起，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膝上，缓缓道：“妈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是女儿不孝。妈，女儿还没来得及给您尽孝呢，您怎么就走了啊，爸一个人走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要舍弃我们。”

褚萧兮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接着说：“妈，这个月月考我全班第三，年纪第九，老师说我只要一直保持下去考重本是没有问题的。妈，我好想你啊，我去学校的这半个多月真的好想你啊。妈，你别不理我，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她那双似小鹿般，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润起来，眼眶里蓄满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划出长长的泪痕。

褚萧兮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用力地咬住下唇，用力到原本应是红润的唇泛白，喉间滚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双亲离世的打击实在太大，褚萧兮心口闷得生疼，哭得四肢发麻，一口气没提上来哭晕了过去。

褚时蔚慌里慌张地将人拖去里殡仪馆最近的诊所，医生简单的诊断了一下安慰他没事，只是长时间哭泣导致了呼吸性碱中毒，缓一缓就没事了。

挂了瓶生理盐水上了个输氧管，没多久褚萧兮就醒了过来。

“吓死我了。”褚时蔚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顺了顺心口，紧接着又起身将褚萧兮的床摇高了些调整了一下她躺着的姿势，“你先躺着别动。”

“我知道你对爸妈的离世很伤心，哥哥和你一样也很难过。但是萧兮，身体更重要。你知不知道你哭昏过去，我都快要吓疯了。哥哥现在只有你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去给妈还有爸交代？”褚时蔚坐在褚萧兮床边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有时候情绪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萧兮，所以你要答应我，无论怎么样都要把自己身体放在第一位，不要伤害自己。可以吗？”褚时蔚抬眼和褚萧兮对视问道。

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但是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她哑着嗓子说：“我知道，我也不想，可是我就是很难过，我忍不住，我控制不了。我一想到爸妈走了，我就好难过，我心里闷得慌。”

褚萧兮用没有扎针的右手捂住脸，肩膀不停地抖动，发出嗫泣声。

褚时蔚站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褚萧兮将头抵在他的肩头，右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极力地抑制着自己哭泣，但眼泪仍旧不断的向下掉。

“爸妈没有消失，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继续生活。说不定他们已经相遇在一起了。他们会慢慢的等待轮回，然后迎接新生，接着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又和我们相遇。他们一直都在。”褚时蔚一边说一边轻缓地拍着褚萧兮的背。

“萧兮，别太难过，或许其实我们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他们就快就会迎来新生活，不需要为还债而发愁了。还有萧兮，我想爸妈也不会愿意看见你因为他们而折损身体健康对不对？”褚时蔚搂着她缓缓地说着，渐渐将褚萧兮的情绪安抚下来。

“哥。”褚萧兮吸了吸鼻子，褚时蔚将一旁的纸递给了她，将鼻涕擤完她抬头望着她哥哥认真地问，“裴寂姐姐给你说的，是吗？”

“嗯。”褚时蔚点了点头，伸手将沾在褚萧兮脸颊上的头发理到耳朵后。

“好。”褚萧兮也点点头。

褚母只停了三天就火化了，和当初父亲火化情状相似，不过这次是褚萧兮抱着母亲的骨灰盒坐在副驾上。

她和母亲当时抱着父亲的骨灰盒一样，垂眸凝视着小心翼翼地抚摸过盒顶。

褚母和褚父是合葬，当年褚父买墓地时特意买的大地，为的就是要合葬。

安置好褚母，褚时蔚将褚萧兮送回了学校。

在路边褚时蔚将母亲嘱咐他给褚萧兮的镯子拿出来给妹妹带上，说：“这是妈妈留给你的，这是妈妈的传家宝。”

褚萧兮低头摩挲着腕上的玉镯，久久没有言语。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终究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褚时蔚刚要开口嘱咐，但褚萧兮抢先开口：“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身体第一，学习第二。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哥，你也要注意身体。你一画稿子就坐半天，对肩颈腰损耗都不小，你空了就稍微拉伸一下吧，会舒服很多。”

褚时蔚同褚萧兮对视半响，叹了口气感慨道：“萧兮，你长大了。”

“嗯，我长大了。所以我不想我哥哥在本来就很忙的情况下还要分出心来关心我。”褚萧兮说完推开车门踏了出去，隔着车窗挥了挥手接着说，“哥，我去学校了。再见。”

“再见。”褚时蔚也朝她挥挥手然后目送着她进学了校这才离开。

回到家天色已经有些发黑，褚时蔚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去做饭。

日子一晃就到了褚母的头七。空荡的房子里只有褚时蔚一个人。深夜他只点了玄关处的一盏小灯，然后独自坐在装着落地窗的阳台前，看万家灯火。

裴寂自那天留了字条离开后，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过。他将项链取了下来盘在手上，捻着吊坠。

褚时蔚坐了不知多久，身后饭厅里猛然响起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谁？”褚时蔚警惕地转身小心的向饭厅挪去，途经客厅顺手拿了放在茶几上的剪刀握在胸前。

“是我。”裴寂的声音透过置物架传来。

褚时蔚又向前挪了两步，借着月光恍惚间看到了许多黑雾在饭厅里乱窜。

但下一刻穿着浅紫色衣裙的裴寂就从里面扶着置物架走了出来。褚时蔚愣了一下因为他记得裴寂离开时穿的是水蓝色衣服。

“是出什么事了吗？”褚时蔚关切地问。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发现裴寂瞳孔里缠绕着一丝丝流动的红。

“是，出事了。”裴寂抬手抽了瓶置物架上的酒绕过他走去了阳台，她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了半瓶，感觉到心底的翻滚施虐欲逐渐平息，接着才开口继续说，“你母亲的魂灵没有入地府。”

“等等，所以……？”褚时蔚瞳孔骤然放大惊讶不已。

“有人将你母亲魂魄收走了。”裴寂放下酒瓶，将左手微微向上抬了抬，低头看了一眼半掩在袖口里的伤，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她身上有天罚算是地府在逃通缉犯。送褚时蔚回来那天她察觉到褚母房间里有一股阴气，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

所以潜回地府，找老熟人帮忙查一下李容善的魂魄究竟在不在下面。结果毫不令她意外的确是不在的。

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被发现了，一路上都在同鬼差缠斗。若不是她那老熟人出手，今天估计又要多几项罪名。

但她也不好受，拘魂锁把她怨气激了出来吞噬着她的神志，回来的时候险些失控，还好压了下来。

“那我妈的魂魄会去哪儿？”褚时蔚在一旁低声喃喃着。

“明日你就同我启程去天府。”裴寂转身，“我收到消息说九州最近不太平，天府那边尤其不太平，到处都有人恶意杀人拘魂，说不定你母亲就在天府那边。”

“好。”听裴寂这样说褚时蔚打起精神，立马就拿出手机准备定机票。

“给我也买一张。”

一张白色卡片飞向褚时蔚，他夹住卡片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张身份证，上面姓名那一栏写的赫然就是裴寂。

“最近情况有点特殊，我行不了方便了。”裴寂耸了耸肩解释道。

来抓她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近做事还是小心为妙。

褚时蔚见裴寂不说，他也压下好奇心不问。三两下买好明天的票进房间去收拾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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