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

褚萧兮在房间里关了自己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仿佛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但她开始沉默的帮哥哥做事，空闲时间就挽着母亲的手靠在她的身上安静的陪她看电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都在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团聚时光。

返校那天褚萧兮站在门口望着站在一旁的母亲欲言又止，最后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笑着同母亲道别。

褚萧兮走后不久，褚母病情恶化，整晚整晚肚子胀的痛到睡不着，吃不下东西，失眠，整个人四肢冰凉，毫无精神气。

病痛的苦楚折磨着她，让她连意识也开始迷糊起来，嘴里却反复不停地念叨着褚萧兮和褚时蔚的名字。

那是她在此间弥足珍贵的宝物，仿佛再苦再难的环境下只要将他们名字在口里不厌其烦地咀嚼几遍，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笑着挺过去。

嚼着他们的名字，她也仿佛回到了曾经。看着孩子们咿咿呀呀的冲着她露出明媚的笑，跌跌撞撞的扑进她怀里，用着口齿不清的声音唤她一声妈妈。所有的苦与痛都被一句稚嫩的声音敲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殆尽。

褚时蔚伏在床前，眼眶泛红眼里含泪，他一遍又一遍地答应着母亲含糊不清的呼唤。

褚母中途短暂地回关返照，清醒了一次，她靠在床头嘴角勾出一抹勉强地笑将手搭在褚时蔚的手上，张嘴欲言，可是疼痛和无力压迫着她，最后藏在心间的话都变成了厚重的喘息。

她只能无力的用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描摹她儿子的轮廓，一笔一划的将儿子刻在心里，每一眼都深藏眷恋。

混浊的泪水里带着无尽的爱意。

她在生命的尽头看到了一束白光，光的尽头是抱着一束她爱的铃兰冲着她笑的年轻的褚雍。

而她自己似乎也年轻起来，就像回到了自己曾经的二十岁，那热烈而又美好的年纪。她接过褚雍递来的花，挽着他的伸过来臂膀，笑着踏出了光，坦荡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唯有一丝难过，便是对她的儿子和女儿。她知道褚时蔚和褚萧兮一定会很难过。

她悄悄虔诚地许下诺言，希望来世和褚时蔚和褚萧兮还有母子缘。来世一定不让他们再经历这些，只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她浑身一轻，安详地离开了。

在炎热的六月中旬，褚时蔚得到了一个冰冷，毫无生气的母亲。

他平静替母亲整理好仪容仪表，平静的去办理了母亲的后事。

然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呆滞地翻看着原本应该是写着四个人的户口本。

他感到无尽的迷茫，原本应是流光溢彩的眼眸现在却黯淡无光。天边的太阳也已经落了，明艳极美的余霞染红了天，暮色渐浓，透出地上的惨寂。

明明地上还有滚烫的余温，可褚时蔚就是感觉到凉，像数九的寒风冷入骨髓。

从暮色渐起一直到夜色已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长椅上坐了多久。

让他恍然回神的是不远处便利店外放的歌曲，是树间无休止的蝉鸣，是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的裴寂。

“Thought I found a way，

（我想我找到了路）

Thought I found a way out，

（我以为我找到了出路）

Found”

（寻找）

昏暗的路灯下是形形色色匆忙赶路的人们。褚时蔚点了一根烟，尼古丁的味道立刻占据了他的肺，妄想逃离出躯体的灵魂又被禁锢了回来。

“现在才是变成真正的小草了。”弥散的烟雾模糊了褚时蔚的眉眼，朦胧的月色下看不清他半阖眼里的神色。

“But you never go away，

（但你从未转身）

Never go away，

（也未曾离去）

So I guess I gotta stay now”

（所以我想我应当滞留原地）

“看不透生死很正常。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离去的家人没有消失，不过是换了另一个地方继续生活，他们会慢慢的等待轮回，然后在新的一生里通过出其不意的方式再次和你相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如此。”裴寂顺手也摸了根褚时蔚的烟抽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灯下，透过那莹莹灯光，不知看向了何处，片刻后又收回目光，在一旁长椅的扶手上磕了磕，抖落下零散飘扬的烟灰，接着说：“人和人之间的羁绊也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上一次见到我的妹妹时，她在檐下等人，而我则是借着躲雨的借口想要离她近一点。她看了我很久然后将自己的伞给了我。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觉得我似曾相识像在哪里见过，说同我有缘便将伞赠予我。”

“你看，即使她已经喝了很多碗孟婆汤轮回了很多次。但有一些感情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是什么外力都无法将它磨灭掉的。”裴寂语调轻巧，可语气全里是无法掩盖的落寞和沧桑。

透过裴寂的语气褚时蔚第一次感受到了裴寂的确在世间流转了很多年。

“你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你会难过吗？为什么你不去转世呢。”裴寂望着指尖的烟，白雾袅袅升起又被晚风扰乱。

便利店里的歌依旧放着，曲调高昂了上去。

“Oh I hope some day I'll make it out of here，

（我希望一日我会逃离此地）

Even if it takes all night or a hundred years，

（即便这会耗费整夜或一百年时辰）

Need a place to hide but I can't find one near，

（我需要地方去藏匿却无从得知）

Wanna feel alive outside I can't fight my fear”

（想要活着的感受却无法抗衡恐惧）

“我是怨念化成的厉鬼，我的七情六欲几乎都被怨念所独占。我不转世是因为怨念难化，而他们也是我的一份执念，我想一直看着他们每一世都平安健康。”裴寂垂着眸子平静地碾灭烟蒂，“我在此间飘浮千年，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看他们过的好不好。我不想转世，以及我也不配转世。”

高昂的曲调忽而低沉，是无奈叹息，也是沉沦绝望。

“Isn't it lovely all alone，

（独自一人不好吗）

Heart made of glass my mind of stone，

（玻璃铸成的心石头组成的思想）

Tear me to pieces skin to bone，

（撕碎我至骨皮不再相连）

Hello welcome home”

（你好欢迎回家）

“死不过是生的终点，死的意思在于重生或永眠。无所谓死去，遗忘才是。”裴寂再次摸了褚时蔚一根烟，忽然嗤笑了一声摇摇头，“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去开导一个活人。我一个死人哪有什么立场去叫一个活人看淡生死。一切种种还是得自己尝，自己悟。”

“或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一切种种都得自己尝，自己悟。”褚时蔚将腿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抱膝，“但是不到三个个月双亲皆亡，我真的走不出来，或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走出来。”

“嗯。”裴寂抽了口烟。

“我现在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明明他们在等几年，就几年。你至少还能看见他们转世，可是我和我爸我妈那是真正的天人永隔。”褚时蔚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眼眶里的眼泪似洪水决堤一般不停地向下坠去。他颤栗着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原来人被巨大的难过兜头覆灭，并不是瞬时的，而是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堆积压抑，直至崩塌。

裴寂听着褚时蔚的哭声亲眼看着他崩溃，忽然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因为桩桩件件令人伤心的事而走上绝路。

现在想起来才恍然惊觉既已过了这么多年。

可是那刺鼻的炭味，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还有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那看不清容貌的爱人在她临死前嘶吼着喊她的名字，这每一件事就像在昨日才经历过一般。

太深刻了，深入骨髓，她化作飞烟都无法遗忘。

她的不甘与恨还有癫狂，皆来于此。

吵闹的市中心逐渐安静下来，路上也难寻行人的踪迹，只有街边一两个醉鬼扶着墙大声的绞着舌头说些无人能懂的醉话。

她望着那轮千百年都未曾变过的圆月，感慨着这夏日深夜的晚风，竟是如此的凉。

身边的哭泣声也不知何时停了，裴寂扭头一看，褚时蔚哭累了睡了过去脸上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还有两道泪痕。

她看着褚时蔚的眉眼，认真的瞧弄了一番。他歪着头额发垂落半掩了眉眼，睫毛不是很长却十分浓密，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嘴唇纤薄而红润。若是冷着脸不作表情，到似清冷漠然的嫡仙。可偏偏今生却是个没心没肺的缺心眼。裴寂摇了摇头轻声笑了出来。恍惚间发现他左眉眉尾的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

她依稀记得她曾经的爱人眉尾下也有颗小小痣，只道是个巧合罢。

她知褚时蔚的旧时朋友，可在心底又下意识地觉得他们曾经不仅仅只是朋友或许曾经还是共犯。

裴寂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深究以前的记忆。

凝视了褚时蔚半响，还是软了心没将人叫醒，只是轻悄悄的将手穿过对方腿弯把人捞了起来。黑雾一卷，缩地成寸，下一刻就回到了家里。

朝朝：歌曲是碧梨的《lovely》，我很喜欢这首歌，想这段剧情的时候脑子里配的bgm就是这首。

朝朝：这章啊，这章表面上看起来是蔚子一个人eom，实际上是两个人都eom了。（好吧，其实两个人都e很明显。）以及有一个东西我已经暗示的很明显啦。

朝朝：以及裴哥公主抱蔚子真的一点都不突兀，蔚子是那种少年薄肌的那种（腰很细。）（不是。）

朝朝：不是细狗！！（强调）（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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