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01

乱战之时他救了我，我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今天是第253天，我待在他身边的第253天，我看着天色入秋，一天天数着日子。

他是妖，却爱喝人间的桃花酒。

今天是天上碧霞仙子的生日宴，我掰着手指数着时间，差不多他要回来了。

“殿下。”殿外的侍女急呼着他。

我准备好了醒酒汤，从侍女接过醉得不醒人事的他，替他简单地清洗了面部。

我轻声叫着他：“殿下。”

这是碧霞仙子拒绝他第十一次，他又喝得半醉不醉回来了。

“别走，碧霞。”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重要的东西，我没有挣扎，在他的身边找了个舒服的角落便看着他，看着看着意识就逐渐模糊了。

直到感觉到手臂被拉扯的疼痛，我才惊起，抬眼便看见他阴鸷鸷地盯着我，随即立刻甩开了我的手，衣袖挥开时，我只是看着他的眉眼，久久没回过神。

“你为什么会在这？本座问你话呢。”他闭目揉了揉微皱的眉头，话里全是斥责。

我收了收被扯红的手腕，低目回道：“昨天殿下酒醉时，拉住了我的袖子。”

眼前是一片模糊，我跪着握紧拳头，让指甲陷入肉里，直到感到尖锐的疼痛。好在今天他没有多追究，只甩了袖子说了滚。

我把醒酒汤端下去，倒掉，重新熬了新的醒酒汤，又端上去。

“小尾巴，这次他有为难你吗？别听她们说的闲话。”同为侍女的小青叫住了我。

“说的什么？，”我朝着她笑着，转身遮住了发红的手腕，“她们说得没错啊，本来我就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啊。”

“小尾巴。”她望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怜惜。

“我没事，我还要给殿下打扫内室的卫生，不说了先走了。”我朝她挥了挥手告别。

“你为什么不说，明明是你一整夜没合眼为照顾他硬生生将他从生死关拉了回来。偏偏被碧霞占了。”

“小青，有什么下次再说。我还要忙呢，你赶紧去吧。”

我拉开手腕的袖子，手腕上留着一道旧疤，那条疤痕一直在。

我提前准备了他爱喝的茶，将桃花酒放在了书桌下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

再次将内室打扫得一尘不染后，他便正好进来，径直略过我，单手托在书桌上开始闭目养神。

我偷偷地看着他，他似乎睡得不安稳，我看了很久，差点忘了时间一到要下去。

我转身退时，背后转来冷冽的声音，只是喊着我名字：“小尾巴。”

被他救了之后，因为我一直跟着他，他便打趣叫我小尾巴。

“殿下，还有事吗？”

“无事，只是提醒你记得将我要送给碧霞的礼物重新擦拭干净，保管好。”

“殿下，还有其他事吗？”

他挥袖，便闭上了眼。

……

第303天。

冬天大雪纷飞之际，因为碧霞仙子的一句，她喜欢一抬头便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在看着自己。他站在雪中一整夜，我陪了他一整夜，听说那里是能被天上看到的最近的地方。

晚上他发了高烧，我红着眼忙前忙后了一整晚，他的烧总算退了。

我看着屋外的雪一直下，一直下个不停，直到湮没了世间所有。

……

第321天。

今天他有些不同寻常，在内室时并没有叫我下去，内室的光线很暗，几乎让我看不清他脸部的轮廓线条，锋利的隐没在了黑夜里。

看不见他的眉眼。

我只能在黑暗中感觉到他的微弱的气息。

“小尾巴。”

“殿下，有事吗？”

“无事，只是确认你是否还在。”

“小尾巴。”

“殿下，我在。”

…………

“小尾巴。”

“我在，殿下。”

…………

时间又缓缓悠悠地过了好久，他书桌底下的桃花酒又堆了好几罐。

“本座只是喝了一口不知哪来的桃花酒觉得好喝，你怎么每次都下凡买？”

“殿下喜欢。”

…………

第343天。

宴会前我将他要送给碧霞仙子的礼物擦了又擦。

他去见碧霞时带上了我。

天上的宴请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歌舞升平，言笑晏晏。

他目光示意我倒酒，我捧着酒壶朝着他缓缓碧玉杯里倒，碧霞仙子一如既往地高贵优雅，坐在他左侧，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胤漓，听说你在之前飞升失败，还杀了一个凡人，导致功德修不圆满。”

我倒酒的手一顿，酒措不及防地洒了出去。

“是凡人擅自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胤漓，我很担心你，飞升不成功，司命说恐有大劫。”碧霞仙子目光顺着他跳到了我身上，拉着他的衣袖，脸上还仍挂着担忧的神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冲我嘴角微微上扬。

他不耐烦地示意我退后，我麻木地越退越远，直到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像从前殿外的雪沁在了心脏，从头凉到了脚。

我看得清晰，他的手修长白皙，堪称完美。

宴会没结束之前，我便先走了，称病了好几日都让小青代替我。

第一天称病时，小青说他摔碎了第一罐桃花酒。

第五天称病时，小青说他摔碎了所有的桃花酒。

第九天称病时，小青说他的书桌下又多了好多罐桃花酒。

我知道小青把一切都说了。

第十一天称病时，小青说他向她问起了我的病情，赏赐了很多珍贵的药。

第十七天称病时，我在院落之外似乎看见了他模糊的身影。

第二十天。

我向师父发了信号，看着暗沉的天色，墨黑的天空连一颗星子都看不清晰。

第二十三天，我去见了他。

听说那天是人间的团圆日，我像往常一样待在内室最偏远的角落，他的案板上不再是堆砌成山的书，而是人间的各种各样的美食。

“听说今天是人间的团圆日。”

“是的殿下。”

“你想家了吗？过来尝尝人间的味道。”

“好。”

人间有很多美食。我只拿起桂花糕，一个接一个，狼吞虎咽直到把它吃完，泪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原来桂花糕是这样的味道。

“殿下，我吃完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便起身准备离开，快走到门口时，他在背后叫住了我。

“小尾巴。”我转头，他在屋内踱来踱去了很久，才抬眼看我。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话？

“殿下，节日快乐。”

转身我便离开了内室，没有注意到他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

师父果然很快就带着弟子来了。

今天的天色还像昨天那样暗沉，暗得几乎看不见一颗星星，我看着天色加快了动作。

我假装让同门的一名弟子挟持了我，我收起袖子里的斩妖刀，神色惊慌，却瞥见他远远朝我靠近时眼里的一抹紧张担忧……

可笑，他怎么会担忧？他不过是几千年觉得太孤独了，终于有一个人陪他了………

“放了她。”我听见他说。

同门弟子不知何时在他被他的妖气震开，便被打伤入混乱的战局中，他朝我奔来，猎猎的风吹起了他的黑色云纹锦袍，他的瞳眸映着我一个人……这究竟是什么呢，这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都像我想像中的一样，他对我毫无防备，当我拿着斩妖刀径直地刺入他的心脏时，他瞳孔微缩，惊愕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我。

“小尾巴。”他只是喊我。

耳边的战乱喧嚣声突然停滞，刀剑相交之际被一道惊慌的声音破开……我望过去那是他的一名得力下属子行，他手上的刀利落地从师父的白衣弟子的身上收回，滚烫鲜红的血直直地溅到了他的侧脸，他眼神带着凶狠的意味望向了我……

“主上！”子行喊着他，暗暗地提起了手上的刀，刀光印着他的寒冷的眸光……

而他只是望了一眼子行，子行的眼里欲言又止，却转头没入混乱的战局之中……战况愈加激烈，风声鹤唳，我看见他们一个个倒在了我的面前，血流不止……

紫色的血在心脏的位置泊泊而出，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刀，不让它前进半分，那刻黑色妖气横生。

另一头的师父也在喊我的名字“卿卿，”他的白衣白发此刻也乱了三分，鲜红色的血染红了他的衣……

我用全部力气加深了刀刺入的深度，他用法术轻轻地挥开了我，我滚到了地上，一时起不来。

师父趁此机会，打伤了他。他皱眉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震开了师父，师父跟着气流狠狠地撞到了地上，吐出了好多血。

“师父！”

他朝我慢慢走近，阴影覆盖在我上方，我看着他的眉眼却越发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他。

以前我总能在他的眼中看见楚烨的影子，我一直觉得楚烨他还在，他还活着。

可这终究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幻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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