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寿诞,君臣同庆,享娱宫内,喜气洋洋。
有歌有舞,佳肴美酒,君子淑女,精神享乐,物质富足。
如此良辰美景,身临其境,怎能不欣喜呢?
然而,年轻的寿星不高兴。
李玉茹看着台下的众人,男男女女,眼里只有失落。
这有什么可开心的呢?她不过是被借了由头的人。一场宴会,她从筹备时开始忙碌,至如今精疲力尽,还要强打精神,强颜欢笑,应付众人。说到底,皇后的寿宴是皇家的脸面,是专制王朝的尊严,是一种象征,独独不是她一个人的私心的喜乐。
宴会里收到的礼物要详细记下,部分纳入皇帝私库,少部分留给皇后,以待来日还礼。
宴会里的佳肴遵循礼制,千年未曾大变,今年新加了一道海南椰子羹,还是卫折星给参加宴会的文香儿特批的。
宴会里饮用的美酒选自贡品,有特色,有价值,唯有不合李玉茹的胃口。
宴会里的所有歌舞皆为契合卫折星的口味,丝竹悦耳,舞女灵动,偶有看得上眼的还会被卫折星临幸。
李玉茹真不知道这场宴会,她的出现到底图什么。
于是,没过多久,李玉茹就准备开溜。
皇后李玉茹:陛下,臣妾不胜酒力,愿先回宫歇息。
卫折星闻声瞟了眼李玉茹瞅了瞅她面前的白玉壶,流露出一丝不喜。他小声说道:
皇帝卫折星:皇后不许耍性子,饮酒不足二两,怎能回去?
皇后李玉茹:陛下真会说笑。臣妾已经饮了四两酒,哪里不足二两?
皇后李玉茹:臣妾的酒量你是知道的,莫要为难玉茹了。
李玉茹一面耐着性子和他好好“解释”,一面开始环视四周以求突发状况降临,解救她于无聊苦涩之中。正当他俩在这互相扯皮的时候,偏席上的李雪茹跳了起来。
只见那李雪茹眉毛一挑,媚眼如丝,如摄人心魄的狐狸仙儿一样转向卫折星,樱桃小口一张,字字跳动,如蜜汁般甘甜。
雪妃李雪茹:陛下,臣妾听闻香儿妹妹弹的一手好琵琶!心下瞻仰许久。今日皇后寿宴,臣妾也想沾沾姐姐的福气,借香儿祝寿的契机,亲眼听香儿妹妹弹奏一曲。
雪妃李雪茹:可香儿妹妹小气,藏着掖着,不愿展示。臣妾苦苦哀求,终是无果!
雪妃李雪茹:陛下可否劝劝她呢?
说罢,李雪茹眨巴眨巴眼睛,甚是楚楚动人。
李玉茹见此光景,想离开的想法立刻彻底消散。趁卫折星观察文香儿面色阴晴的空隙,她赶忙插嘴道:
皇后李玉茹:既是文妃身怀绝技,也该展示于人前。本宫前两日刚刚寻得一把上好的血红琵琶,今晚恰好借于你用。
说话间,李玉茹已经命宫人抱来了血红琵琶,恭恭敬敬地摆在文香儿面前。
刹那间,文香儿一愣,躲着琵琶退了好几步,才悠悠解释道:
文香儿陛下,您是知道臣妾的,我素来不喜琵琶,何来擅长?
文香儿家慈爱我,于幼时也寻名师教授一二,可我实在是天赋欠缺。
文香儿老师那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臣妾这里只有“呕哑嘲哳难为听”。
文香儿雪姐姐也不知听了哪里的戏笑之言,非逼着臣妾弹上一曲,这不是逼着臣妾出丑的吗?
文香儿臣妾可是陛下比武招亲结下的姻缘,若是臣妾贻笑大方,那陛下脸上也是无光的。
文香儿如此一来,雪姐姐就是苦苦逼着陛下了!
文香儿唉,
说到这儿,文香儿特意叹了口气。
文香儿臣妾一身荣辱不当紧,只是爱惜着陛下的名声,心痛不已……
刹那间,卫折星大跌眼镜!这惺惺作态、扭捏作假的美人儿可真会上纲上线。
那时,“落后”的人们还不懂“绿茶”这个词。如果他们有这个“远见”,自能体谅卫折星的心境——不仅不怒,反而喜上眉梢。
李雪茹口中的“琵琶”,卫折星记得很清楚。那不是文香儿的绝技,是前世史湘慕的绝技。他还记得前世,他携史湘慕下江南寻一位隐士,谈笑间史湘慕一曲琵琶摄人心魄,令那不惑年华的隐士神魂颠倒,毅然决然出家为僧,留下他二十六岁未出嫁的“老闺女”恨了史湘慕一辈子。
而这“老闺女”不是旁人,正是转世而来的李雪茹。
这就是因果循环啊!一报还一报!
他卫折星能记得过往二十七世的经历,她李雪茹也能记得。而且,不光是她,卫折星甚至怀疑这个时空里的所有人都记得过往二十七世的人生!
不然,李玉茹为什么对他们的关系如此不以为意?李雪茹为什么与文香儿一见成敌?满朝文武为什么默认他会宠爱文香儿,连他破格提升她的妃位都要双手赞成?
没有更好的解释,答案只有一个,举国赞同,唯独当事人像个傻子一样,浑然不知……
文香儿说话间,宴会众人屏气凝神,大殿霎时安安静静,到了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地步。在场的很多人都是上一世史湘慕的旧相识,他们看着上一世英姿煞爽、说一不二、如神明般预言世间走向的小侯爵夫人,转世成了娇娇弱弱的小家碧玉,心思几经翻转。
话说他们的前世今生虽有身份、关系上的变化,可性均是格大同小异,怎么单单出了文香儿这个怪胎呢?
不懂。不懂啊……
诧异间,默不作声却自带煞气的陈清开了口。
陈清:文妃娘娘此言差矣!
陈清:微臣在昌州求学之时便听文家三女儿——香儿小姐琵琶技艺了得!娘娘何必谦虚呢?
闻声,文香儿把脸转向了说话者。哼!果然是那张臭脸!
香儿微微正身,对言道:
文香儿你便是新任刑部侍郎陈清陈大人吧。
文香儿陛下和本宫提起过你。
文香儿听闻你对昌州的洞穴奇案大有研究,想来你是对昌州极为熟悉的。可今日一看,大为失望,原是本宫高估了。
文香儿本宫生在豫南行省大河以北忻州。家父一生文不成,武不就,幸蒙先祖庇护,有八十余亩薄田,大小算个免于风吹日晒的地主,拼尽一生也就在忻州东城有小小名望,出了忻州地界,那还有半点名声?
文香儿父亲如此,那里还能有我这个才疏学浅的闺门小女声名远扬一说呢?
陈清:哦!
陈清听此,一拍脑门,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声说到:
陈清:娘娘恕臣愚钝,是臣记错了!
陈清:名满昌州的乃是时任昌州通判的史怀公史大人之独女——史湘慕!
刹那间,又是漫长寂静。卫折星微微振作精神,看向一言穿越前世今生的陈清,一夜玩乐的眼睛第一次拥有了严肃。
史怀公如今任京兆尹,今日巧因风寒,请假休息,未能赴宴。
当然,因着前世的关系,卫折星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暗中调查过史怀公。这个人及其妻子皆和上一世容貌一致,故而极有可能是“重生”。于是乎,史湘慕亦有可能如此……
可惜,一切只是他的猜测!
史怀公的独女死于火灾,证据确凿。
那时,他万分沮丧,怒气郁结于心,无处消散,一心等死,直到他在二十七岁的重阳节那日在忻州文家比武招亲的彩楼下,无意一瞥见到了与史湘慕一模一样的文香儿。
他满怀希冀,满心欢喜,以为故人重逢,再续前缘,却只是一厢情愿,一意孤行。
不料今日陈清大言不惭、一针见血,昔日名字新人又提,实在刺耳。
于是乎,他大义凌然,假公济私,说道:
皇帝卫折星:陈侍郎酒后失言,直呼文妃名讳,以下犯上,理应严惩。念及皇后寿辰,故仅杖责二十,罚俸一年。
皇帝卫折星:香儿不善琵琶,朕早已知晓。雪妃偏听偏信,不依不饶,有失大体。罚其抄写《女经》二十卷本,奉于安泰寺。
皇帝卫折星:今日,皇后心情愉悦,饮酒过量,应早时休息。故而,朕宣布:皇后寿宴到此为止,各爱卿今早归家。
于是,一场宴会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结束了。
领了罚的陈清、李雪茹万分不悦,却也无可奈何。文香儿担着史湘慕的前世,不是谁不谁便可以动的!
“卫折星不敢,下属便不能。”
这是李玉茹总结出的这一世的这个世界里不成文的规矩。
那晚,卫折星没有留宿小寿星的椒房殿,反而破天荒的出现在了双文殿。
狭小的暖床上,凶恶的卫折星一次次逼迫文香儿弹奏血红琵琶,并一次次严厉惩罚她的婉拒……
他说:
皇帝卫折星:文香儿,你总该知道朕不是无缘无故临幸你的。
文香儿看着几乎疯魔的卫折星,愈加巧言令色,顾左右而言他,魅惑着、蛊惑着、得过且过着刚过而立之年的帝王,却终于在卫折星最近的一次惩罚下,跌入云霄,无知无识……
荒唐的一夜,也就这样加速到了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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