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铁惨案 （下）

十点二十五分，洛基尔萨警察局局长炯川下达了攻坚许可的命令。

乘客的状况依然不明，警方使尽浑身解数的喊话也没有效果。恐怖分子依旧没有回应，完全不给警方交涉的机会。

集结于南山小学校园的烈火突击队队员，将机甲兵装分成两班展开行动。

同一时刻，特勤队的车辆，车斗缓缓升起，最后呈九十度直立状态，固定架弹开，3.5米高的龙武甲呈现在众人面前。

站在附近的警察纷纷用手肘轻触身旁的同事，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喂，快看！”

“原来长这个样子……”

“那就是特勤队的……”

“他们也要攻坚吗？”

特勤队的机甲兵装——龙武甲，上面坐着的是穿着战斗防护服海来三人。

插入钥匙，机体启动，走下车斗。

落下固定架，将上半身固定，多功能屏幕开启，半透明画面内部的扫描器追踪驾驶者的视线，检测大脑电位。BMI装置藉此基准调整扫描器，“已调整”的字样闪烁在画面上。

“BMI校准完毕。”

脊椎开始发热，又麻又痛的感觉传遍全身。“龙骨”回路开始运转，与埋入三人脊髓内的“龙须”建立起联系。

“龙须”就像是一把与“龙骨”有着一对一搭配关系的钥匙。

这一瞬间，身处战场的刺激激活全身。那是类似冷颤的陶醉感，也是一种自我封闭的高潮感，带有炸药与硝烟的甜美腐臭气息。仿彿无数根针扎入全身部位的感觉，唤醒封印在每个细胞中的战斗记忆。

海来：“1号机准备就绪。”

本杰明：“2号机准备就绪。”

莱莎：“3号机准备就绪。”

1号机为淡绿色迷彩涂装的机甲兵装，2号机为黑色涂装的独眼机甲兵装，3号机为乳白色的机身，这洁白无瑕的美丽机身，相较1号机及2号机，3号机的体形可以说是匀称纤细。全身由玲珑有至的曲线组成，几乎能以美艳动人形容。但任何目睹这架洁白机体的人，都会联想到善良纯洁的天使。

莱莎给自己的座机起了个名字，叫作报丧女妖，报丧女妖(Banshee)源于艾尔兰多民间传说中“预告死亡的女精灵”。以这种妖精为名的机体，全身散发出不祥的预兆，这是理所当然的形象。

3号机的背部上按着武器插座，最多可放入四把武器。

三架龙武甲的外观有着显著差异，内部规格结构也大相径庭。光从这一点来看，便可明白这三架机甲兵装都是特别订制的机体，并非试验机种或者量产机种。

海来驾驶1号机从指挥车后车厢边上的小型附属厢里取下SWD-55反器材狙击枪，枪身大小适合机甲兵装使用。

三架龙武甲的视野影像及感应器所接收的讯息，都会即时回传至机动调查部的指挥车。此外，车上还配备监控系统，随时掌握龙武甲状况。驾驶员体内的龙须会跟龙武甲内部的龙骨进行量子结合，建立起互通讯息的关系，控制龙武甲的反应。所有的龙武甲都内含驾驶员生理状态的监控装置，由东方拂晓主任本人亲自管理。

霜星仰躺在椅背上，翘着腿，凝视着车壁上的屏幕。面对另一侧控制显示器面板的东方拂晓，此时悄悄回头瞥一眼林中信。那是一如往常好整以暇的背影。没人猜得出来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拂晓有一句话，不晓得该不该说出口。常理思考当然不应该说。但是嘴不受控制，擅自起了话头。

“队长。”

“什么事儿？”霜星凝视着龙武甲的转播影像回应道。

“你对烈火突击队的那些人说，莱莎她是个反恐行家？”

“你的耳朵可真灵。”

“这件事传开了。”

“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是反恐专家。她自己就是恐怖分子。”

“这么说不严格，莱莎顶多算个极端组织的前成员。”

“有什么不一样？”

“你说是就是吧。”

此时凝视屏幕的霜星转过头道：“正因为这样，她比谁都更加了解恐怖分子，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说得明白点，对外宣称反恐行家比较合适。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对此怀疑。”

“但这么做会不会太危险了？如果外界察觉到我们雇用恐怖分子……”

东方拂晓嘴上说得若无其事，但显然相当耿耿于怀。

“这不用担心，她不曾被逮捕，也不曾遭到通缉。至少纪录上，她只是一般平民。如果有任何执法机关握有她是恐怖分子的证据，她早就被捕了，更何况，她是不是恐怖分子还不好下定义，天底下有证据足以指控她是恐怖分子的小马，除了她自己外，就是黑天鹅的参谋本部高层，但基于‘某种原因’，这是绝不会发生的事情。”

黑天鹅，这是艾尔兰多的一个极度危险的极端组织，他们一味地贯彻自诩的正义，不采用法律的手段，只要是犯了罪的人，如果没有被警方抓到，那么他们将会被黑天鹅的成员以残忍的方式杀掉。

贪污的高官，寻私枉法的法官，与黑社会走的很近的黑警，还是小偷，都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以至于他们在小马们的心中两极分化，有人说他们是正义的化身，也有人说他们是地狱的使者，也有人说他们是恶魔。

“若她的本名曝光，我也安排好了应对之策。好歹我也是外交部出身，暗中布局是拿手好戏。有时甚至希望她的身分被揭穿，对我们反而更有好处。她是我们的主要战力，犯罪者一听到她的名字，肯定闻风而逃。”

东方拂晓听队长说得若无其事，内心不禁难以释怀。

“可我还是无法信任她，她可是杀人凶手。”一说出口，拂晓不禁有些懊悔。这种从内心深处喷发的强烈恨意，是执行任务时绝对不能显露出来的情感。

霜星手上拿着新海牌子的打火机，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红石牌子的香烟，却不点燃。

“莱莎警督确实是罪孽深重的杀人者……但有些东西是不能单单只看表面的，有些事情我没有跟你说，现在我还不会跟你说，你的感受我能体会，不，不应该这么说，你作为恐怖攻击受害者家属的心情，不是外人可以轻易体会的。”

“谢谢队长关心……”

东方低下头，感到自己的想法被完全看穿。没错，自己不愿意承认那个女人是警察，是自己人。其实自己心里早已有数，这也瞒不过霜星的眼睛。

不，就算是队长以外的其他人，恐怕也一目了然自己的想法。她平日绝对不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言词。今天果然有些古怪。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这个日子，发生这样的案件？在死于恐怖攻击的家人忌日里，却要为恐怖分子搭乘的兵器提供维护，这种事在谁身上谁都会情绪失控。

“我衷心祈祷过世者的灵魂获得安息。但你今天的身份既不是过世者的家属，也不是受害者，而是警察。”

霜星的口气平淡却又强硬，仿彿在看穿东方的心思后提出忠告。东方不禁想，队长果然也记得今天对自己而言是什么日子……

“我们带着许多危险的炸弹，其中最危险的，就要数龙武甲了。要妥善地运用这种危险的武器，我们就需要她这种人的协助。即使她本身就是‘炸弹’之一也在所不惜。这一点，我想你相当清楚。”

“是的。”拂晓紧咬嘴唇，点了点头。

霜星掐断了烟，侧脸流露出理性与坚毅。

“再危险的炸弹，我们也要利用，女王陛下要我成立特勤队，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

霜星重新转头面对屏幕。

“打扰了，队长。”

说完后，东方重新操控显示器，不再多说。

本杰明驾驶2号机跟在攻坚一班后面，一班排成整齐的队伍，走在空无一人的封锁区域。携带着NW-83狙击步枪的机甲兵装发出沉重脚步声，回荡在公寓建筑及商业大楼。四个小队的队员小跑步紧跟在机甲兵装后。

“你以前是警察吧。”

本杰明愣了一下。

唐光：“Washington's proud flying eagle。”

本杰明听到这句话，宛如在沙漠中走到了绿洲城市。

“听好了，你要是敢临阵脱逃的话，我第一个开枪打你！”

本杰明明白，唐光班长是真的拿自己当同事看待。

他笑了，但这个微笑藏在了机甲兵装之下。

“2号机收到。”

所有的队员皆头戴面罩及合成材质的头盔、护目镜，穿着高覆盖率的防护装甲，手上拿着CQ冲锋枪，这并非发生于遥远异乡的景象。眼前这副震撼人心的场面，就在洛斯利亚国内。

10点40分，攻坚一班抵达地下列车停放场。

唐光班长驾驶的威卡德，缓慢地跨入第一辆作业列车的开放式车斗内。接着跨入两架属下驾驶的威卡德。至于其他三机，则搭乘第二辆作业列车。步兵攻坚队员也以两个分队为一组，分别搭上前后两辆作业列车内。在往兰芝方向的隧道内，应该有三架火鹤正搭上作业列车。

等到确认作为诱饵的火鹤成功吸引恐怖分子的注意后，主力部队就会搭乘作业列车，冲入人质列车对面的另一条轨道，同时投掷特殊闪光弹，并发射最新型的磁力弹。紧接着六架威卡德会在作业列车上攻击恐怖分子的机体，以武力压制，以上就是烈火突击队的作战计划梗概。

特殊闪光弹虽无法对机甲兵装本身性能造成伤害，但具有干扰驾驶者的效果。磁力弹的作用，则是能让机甲兵装的感应器之类的装置暂时失能，其效果已在两年前的军事演习中得到了验证。

“攻坚一班，开始行动。”

指挥班长一号令，两辆作业列车同时出发。首先将缓慢前进待命地点，避免被恐怖分子们听见列车前进声。本杰明的2号机则是以自体行走的方式，保持一定距离跟随在作业列车的后头。

适当提供第一班支援，防止后方发生意外状况。这就是本杰明肩负的任务。

而海来在守在地铁入口的十字路口处。

“为什么让我守这里啊，简直就像稻草人。”

也许是他们看自己是个新人，所以才会让自己在这里守着吧。

大意与轻敌往往酿成严重后果，海来立刻调整心态。

海来将附近地图及地铁线路图等各种档案开启于屏幕上，再次审视相对位置关系。

专注，却不盲目。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将当前状况以头脑中的“经验”与“直觉”检测。整个作战计划，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10点58分，载着攻坚一班的两辆作业列车，在一处平缓的弯道前减慢速度，最后完全停止。这里就是预定地点。走过弯道后，知慧站近在咫尺。

唐光班长取出对讲机，向烈火突击队的指挥车发出了加密讯息。

“这里是WK1，已抵达家具店。”

载着三架火鹤及攻坚二班队员的作业列车，以及莱莎驾驶的3号机报丧女妖，也在兰芝方向的隧道施工地点待命中。

指挥车发出加密指令。

“家具店的衣橱已到货，桌子开始出货吧。”

作业列车接获命令后，发出巨大声响，以惊人速度往前冲。二班的任务是吸引恐怖分子的注意，避免让他们察觉一班正从东阳街的方向悄悄接近。莱莎的报丧女妖也以自体行走的方式，跟随在作业列车后。

包覆头部的防护罩内，莱莎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淡绿色瞳孔，静静凝视着眼前屏幕。她的任务就跟另外两个人一样，“提供适当支援，避免意外状况”。在她的心里，她不断地幻想着一个画面——在剧烈恶斗后，3号机被击毁，所有弹药全部用尽，自己四肢残缺，死状惨不忍睹。虽然心中充塞着恐怖血腥的幻想，但左右手的手指依旧遵照来自大脑的命令操纵着控制杆，宛如机械一般精确无比。

前方传来枪声。敌人似乎察觉了到来自兰芝方向的进攻。火鹤用95式突击步枪应战，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来自月台方向的枪声增加为两道。此时为上午11点17分。

同一时间，烈火突击队的指挥车内，负责监控月台唯一幸存监视器的警员大喊：“动了！最后一架敌机往月台北方移动，通过二号摄影机前方！”

“很好。”

崇光拿起通讯机的麦克风。

集中精神，一定要更集中精神。

作战计划已经付诸行动了。

海来心焦如焚，现在可说是分秒必争。

隧道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海来：“本部，发生什么情况了！？”

信息接收器里传来了部长的声音：“作业专用轨道与兰芝方向的施工地点发生爆炸，状况不明，本杰明失联，莱莎已经从地面前往列车停放场协助救援了，你马上去侦查情况。”

“明白。”

海来朝着地铁出入口前进，放大屏幕上的车站结构图，并开启出入口附近的设计资料档案。第二种机甲兵装的体型尺寸没办法通过出入口，但或许龙武甲可以。

似乎勉勉强强……

海来下了判断后，将机体上半身压低至可动范围的极限，维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冲进出入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阶梯。肩部的装甲不断与左右约墙壁摩擦，幸好没妨碍到机体移动。不过前方有处右拐的楼梯平台，如果直接转弯，肩膀一定会卡住的。

海来举起右手的SWD-55狙击步枪，朝面对楼梯间平台的右侧壁面边角开火。混凝土碎块四下飞散，1号机的行进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就这么弯着过了。壁面轰出缺角的位置，刚好就在肩部附近。但原本以为顺利穿过，没想到砰一声，肩膀还是卡住了。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以机体全身重量硬顶，使混凝土大量碎裂，终于成功脱出。

抵达地下一楼后，继续朝着检票口前进。原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四周乱窜的反恐队员，一看见龙武甲出现，全吓得停下脚步。攻坚作战中突然发生大爆炸，他们没有接到进一步指示，急得像热锅蚂蚁。此时又看见龙武甲窜出狭窄的楼梯，就算长期接受严格训练的队员也会顿时脑袋空白。

龙武甲发挥惊人的敏捷运动能力，穿过伫立不动的队员间，没伤到他们半分。这样的运动性能，与过去的机甲兵装有天壤之别。插入驾驶员脊髓的龙须，能够检测出尚未传送至大脑的脊髓反射反应，并藉由量子结合将讯息传送至龙骨。反应速度与传统的机械操作当然不可相提并论。

1号机跨越检票口后，继续奔下通往月台的阶梯。跟地面通往检票口的阶梯比起来，检票口通往月台的阶梯宽敞得多，因此一点也不难通过。专为街巷战设计的二足步行型军用兵器，终于在此时发挥优势。

1号机从楼梯间平台一口气往下跳，抵达月台。兰芝方向铁轨的远端，可看见脱轨的作业列车、火鹤的残骸及特警总队队员的焦黑尸体，乘客们全部都压低身子躲在车厢里。

恐怖分子呢？

不用索敌系统也一目了然，敌人就在另一侧的轨道上面。一架荷普哥布林蹲在地上，不晓得在操作什么，但随即站了起来，用滑行的方式沿着铁轨迅速移动。

1号机从敞开的月台闸门跳入轨道，SWD-55狙击步枪枪口对准快速远去的荷普哥布林的背影。荷普哥布林并非靠自己的双腿前进，而是站在装设车轮的推进装置上，藉由火焰喷射带来的推力，沿着铁轨迅速逃离。

原来安装脚部的神秘装备就是那玩意儿……

海来暗自咒骂，这推进装置的速度虽然称不上超高速，但跟第三代机甲兵装的步行速度相比已远远胜出不少。

其他两架荷普哥布林早逃到极远处。前一刻隧道深处还隐约有微小的机影，后一刻已经连喷射火焰的光芒也看不见。第三架也正跟随着同伴的行动，距离1号机越来越远。

海来扣动了操纵柄。

直径6厘米、长10厘米的燃烧穿甲弹贯穿了逃走中的荷普哥布林后腰部。荷普哥布林失去平衡后，在过弯时摔倒。两脚的推进装置也脱离了轨道，却依然毫无意义地喷射着火焰，宛如具有生命般地在隧道内翻滚挣扎。

海来将画面切换成红外线镜头，举着狙击步枪缓步前进。荷普哥布林的后腰部被轰开一个大洞，不断地渗出红色液体。

温度侦测：37摄氏度，那是大量的鲜血。

1号机走到旁边蹲下，左臂扯开敌机的胸口舱门盖。镜头拉近，照出失去下半身的死者脸孔。那是一副存在记忆中的长相。

“龙武甲1号听到请回答……快回报状况……听见了吗……龙武甲1……龙武甲1……”

烈火突击队指挥车的通讯不断回响，宛如清晨的宿醉般令脑髓隐隐作痛。神经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滋扰，心情跟着浮躁。

“干掉了一架，另外两架使用特殊推进装置沿着铁轨往东阳街方向逃脱了。至于人质是否平安，你们自己去确认吧。”

海来说完这句话后，关掉了通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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