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十宇换上新的西服，这衣服有些小了，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炸拖上了车。他几乎是一头雾水，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低空飞行道上偶尔擦过几辆车，三更半夜面对空荡荡的街面，人总喜欢把车开的飞快。十宇摆了摆领带，他望向炸，那人车开得很专注，窗户开了一个小缝，凉风涌进来，还带来了巨大的噪声，十宇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可能是酒精的缘故。

“到底去哪里？”十宇揉了揉眉心，酒劲还没有完全褪去，他的脑袋一股一股地发晕，炸瞥了他一眼，打开了自动驾驶，伸手晃了晃他的肩。炸没有醉酒的经历，在家也总有人照顾着，一时间拿十宇没办法。

“十先生，我们要去上午去过的裁缝店。”炸靠近他的耳朵，尽量把声音放轻。

十宇猜不到炸的意图，加上胃里火烧一般的疼痛，他只好随着炸去。他们很快到了目的地，十宇望着早已紧闭的店门不作声，但炸却把车停进了裁缝店后院，老裁缝的后院除了一块草率打理的草坪之外，四周堆满了杂物，各种箱子垃圾不加掩饰地堆在屋外，几乎成了一座小篱笆。炸熟稔地在草坪上把车降落，十宇沉默着，他笃定炸不是第一次半夜行动。后门为他们留了一个小缝，炸和十宇错身进去，白天的老裁缝在店里等着他们。他递给炸一个黑色的方盒子，十宇看出那是一块硬盘，当下虽然仍有生产，但只有极少的人还用硬盘储存东西。炸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十宇不要出声。他们没有做任何交谈就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会面。

回到车上，十宇晃了晃手里的硬盘，炸告诉他，里面有和魔有关的信息，他们也许会用到。

“我们不会被发现吗？”这一路上虽然没有被无人机跟踪，但处处是监控，十宇不认为炸会缺少警觉。

然而炸的目的正在于此。

他知道魔会发现他的行踪，也清楚裁缝店里有监听器。魔知道炸拿走了关于他的东西，但他们一句话不说，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是无关紧要，还是直击要害，够他提心吊胆一阵子了。炸对自己的挑衅颇为满意，他将其视作一次把玩对手心理的游戏行为。

“没准狗急跳墙，咱们会收到意外之喜。”炸冲十宇笑了笑。

十宇摇了摇头，说炸太冒险了。

他们到家时已经是一点半，炸迫不及待查看硬盘的内容。十宇跟着他一起窝在书房里，硬盘上有魔的公司近日来的支出明细和他名下所有地皮的落址。十宇很快从军部要到一份魔所有的注册工厂地址，一一核对之下，他们发现了几笔不明的大额支出和空地皮。

“我会尽快向上面申请搜查令，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要随便行动。”十宇按了按太阳穴，他说不上来的不安，或许出于对炸的担心，或许出于对魔的畏惧。

炸托着腮，上下眼皮快要打架，他站起来伸了伸腰，反而问十宇要不要喝醒酒汤。

其实过了这么久，十宇肚子里那点酒精早就耗完了，但他没有拒绝炸的好意。更令他意外的是，炸居然会亲自下厨房。他从冰箱里取出莲藕和猪排骨料理起来，十宇倚着厨房门框看着炸有条不紊把每一样食材码的井井有条，再下进锅里。肉是人造的，不需要去血水，炸把排骨泡进温水，很快就解了冻。煲汤需要一会儿时间，等肉下进锅里已经是两点半，十宇打了个哈欠，他猜想炸没有睡觉的打算，索性一起陪他呆着。

“没想到我会做饭吧。”炸回过头对十宇笑，眼睛弯成两条漂亮的柳叶。十宇突然被点名，赶忙直了直身子。他把厨房的门拉上，煮汤的锅独自在厨房咕嘟咕嘟作响。炸从冰箱拽了两瓶饮料，一瓶丢给十宇，一瓶自己拧开。他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十宇跟着他一起坐下，炸毛茸茸的脑袋离十宇的大腿侧只有十公分，十宇轻易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

炸小时候，很大一部分时间同叔叔主唱呆在一起。

“他家里不请佣人，所以我也有必要学着自己做饭。”炸微微抬起一点头咽下一口红茶饮料，但他仍然合着眼；炸很难有机会大肆表现自己的疲惫，不过他相信十宇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与保密者。这是事实，十宇略微坐直了身子，准备听炸的话。

“今天拿到的资料，就是他提供的。”炸闷闷地说。他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写一块布上——他实在找不到纸一类的东西了。那张小布片被夹在西服里给了老裁缝，老裁缝会负责转接信息。

同一个线人用两三次就不能再用了，他们又要启用新的人选。

“我和主唱以后也会走到这一步吗？”炸睁开眼望向十宇，但他很难给炸答案。

“你该休息了。”十宇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常年翘着的两小撮头发揉顺了不少。

炸叹了口气，眼神飘向天花板。“为了钱和权利，有必要亲人反目吗？”十宇的手停了停，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手逾矩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十宇轻声念叨，他以为炸早就过了天真的年纪。

炸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坐起身，“如果不是为了钱和权，你和我现在会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十宇的错觉，炸好像在生气。他愣了愣，炸的眉眼在黑暗之中难以看得真切，但十宇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和喉咙间发出的小声音。厨房里熬汤的计时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炸站起身，十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拽住炸的手腕，拽得很紧，弄得炸都有些痛了。他脚下不稳，一把被十宇拉回了沙发上。

“你怎么了？”十宇的声音压得很低，时间已经快迈入三点，炸的手腕冰凉，还微微颤抖着。周遭太静了，静到可以听见墙上的内置AI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十宇和炸离得很近，他可以感受到炸僵硬的动作，和他扑在在十宇脸上的，颤抖的鼻息。

“累了。”炸把手抽出来，使了很大的力气，手腕撞在沙发靠垫上，“记得自己把醒酒汤喝了。”

炸抽身上了楼，客厅里只留下十宇和猪骨汤的香味，锅还在聒噪地响，饮料也剩了半瓶。

炸合上房门，又觉得不满意，把耳朵贴在门上。他不死心地听了一会儿，门外只有一片寂静；很遗憾十宇没有追上来，炸只好反锁了房门。他把自己抛进床里，辗转反侧忘记自己是怎样入睡的。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脑袋昏昏沉沉，他打开房门，正好遇上用人。

“十宇先生一早就出去了，他说搜查令已经批下来，还嘱咐您今天不要随意外出。”

炸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佣人沉默着后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一条路。墙上的AI按照炸的设置播报起每日新闻。

“今日早八点，城北郊区一处工厂发生爆炸。”炸听见那处地址时怔了怔，他来不及细想，门铃就响了起来。

随着十宇的位置一路向北，与他并行的车越来越少，炸家的地址偏向城南，他只休息了不到5个小时就开始驱车上路，又在半路收到了魔未注册工厂爆炸的消息。他开了自动驾驶，进入郊区之后，路面空荡荡，车厢里充斥着风声，速度倒是越提越快。他不在意，仍旧合着眼休息。

AI突然响了起来，联系人是炸。十宇闭着眼把电话接起来，哑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十宇上校。”对面是个没听过的男声，十宇的心跳空了一拍。他从座位上坐直，没有作声。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几声怪响，十宇从中依稀可以辨认出炸的闷哼；十宇捏紧了拳头啧了一声，对面的人终于停手了。

不认识的男人开始压低了嗓子笑，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只来索命的黑山羊。“现在关掉你的定位，两个路口之后向西走，到路南的空仓库来，不许报警，只许你一个人来。”对面顿了顿，又补充道，“别想蒙我，我什么都知道。”

魔其实也在路上，不过他马上就要到了。车后座的宽度不足，炸的手被反锁在身后，西装裤包裹下的腿微微颤抖着，略显可怜兮兮地蜷缩起来。他的头枕在魔的大腿上，这完全出于魔的恶趣味，而炸认为他的主意十分恶心。

魔挂掉和十宇的电话，把AI投屏关了起来。他点了一支烟，呛人的二手烟弥漫在整个车厢，司机虽然没什么反应，但炸被呛得难受。他极力隐忍咳嗽的需求，还要提防悬在他右脸上方的，冒着红火星的一截烟灰。他的右脸已经因为反抗而被魔狠狠敲过，现在只剩一片火燎般的疼痛。

魔又嘬了一口烟，眼前的空气被他抽得朦胧一片。他想要拿下和地球军方的生意，那十宇和炸就都不能活。

十宇到达约定地点时，炸面色惨白，嘴角挂着淤青，他手上带电子锁，正闪着蓝盈盈的光，魔正跟他说着什么，手指还套在枪的扳机孔里。看到十宇的身影，魔张开双臂同他道欢迎，俨然一幅主人的姿态，这是他们的首次会面。魔又皱着眉想了想，让他停在原地。魔和十宇周围还有一些人，显然是魔雇来的打手。

十宇从善如流地停下，他开始环顾四周，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空仓库，说是墙体，其实不过是一层薄钢板拼成，再在排列好的钢板之间穿插几块玻璃板，屋顶也是红钢板拼成的斜顶，几根钢架就是房子的骨架。这间仓库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十宇走的每一步都会留下脚印，地面上已经落着很厚一层灰了。魔站在仓库另一端，不知是不是食欲的错觉，这间仓库的内景仿佛比外观看上去小了一半。

“现在，卸下你的所有武器。”魔把枪口戳在炸的脸蛋上，椅子上的人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一动不动随便魔怎么摆弄。十宇从后腰处拨开枪套，缓缓把枪抽出来扔在脚边，那是一把博莱塔92FS。

枪落在地面上，金属枪管发出嗡鸣。一时间仓库静了下来，十宇能听见炸的呼吸声，他瘫软在椅子上艰难地转动了脖子，呼气声都显得尤为沉重。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简单的肺腔舒张就让他痛得颤声，十宇笃定魔一定打了炸，而且下手不轻。魔对十宇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抬起下巴支点了一个人过去，那人手里也拿着电子锁。他绕到十宇的身后，扳过了他的手。

魔把目光投向炸，他捏起炸的下颌，掰过他的脸让他朝向十宇，可就在短暂的空档，十宇却翻身给了身后人一脚，他的脖子很快便卡在十宇的臂弯之间，十宇把他放倒，顺势捡起了枪，抵在他的太阳穴。

魔眨了眨眼，随后放声大笑，仓库里的回音很重，听得十宇背脊发凉。他掏出举起枪，准星瞄在了打手的脑袋上，紧接着一道激光从十宇的脸侧擦过去，在尸体的脑袋正中留下一个焦黑的洞。

十宇僵在原地，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里吐出一口血花，吃力地呼吸着。

“非在编军人持有富能激光武器，是犯法的。”十宇吐出一句话，嗓子干干的，没什么说服力。

“绑架也犯法。”魔换了一把枪，把枪头对准了炸的太阳穴，眼神变得狠戾，“现在，把你的枪扔远一点。”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两个人踱着步子来到十宇身后伺机待发，“要么离开，回去给我亲爱的侄子准备一口好棺材；要么自己过来，我放他走。”

十宇从地上站起来，裤脚上沾了一片土，他把枪扔在地上，踢出了一段距离，然后伸开手掌，把手举过头顶。“让小炸离开。”

魔换了把传统的子弹手枪，照着十宇的大腿扣下扳机。

巨大的枪声震得炸抽搐了一下，他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十宇不受控制跪了下去，两个人架起他的胳膊，把他拖到了魔的脚边。魔在电子锁上摁了指纹，炸的手垂下去。他不敢看十宇也不敢面对魔黑洞洞的枪口，他支撑不住身体从椅子上滑下去，手指擦过十宇的肩，轻轻叫他的名字。魔不耐烦地给了他一脚，有人拽起他的领子把他抛出去，他摔在地上滑了几米，最后撑着地面堪堪站起来。

“快点走，别回头。”魔把十宇的手上了锁，把手上的枪掷在地上。炸拖着脚步，在十宇和魔的注视下朝着门口挪动。

魔拄着脸，他看着十宇的眼睛，再次露出了他没品的笑容。“你说的对，绑架和持有激光武器都是犯法的。”他的手扶在十宇的肩上，“但如果没有你们两个，谁来指认我呢？”

他举起手臂，激光枪瞄准了炸的脑袋。

十宇突然朝他扑过去，魔以为他的大腿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行动。他撞歪了魔，激光擦着炸的脑袋射向了房梁；与此同时，一块墙上的玻璃突然破裂开，一枚铜制子弹刺破玻璃碎片打穿了魔的肩膀。周围的打手还没来得及端枪，背后的钢板墙便发出奇怪的闷响。

十宇看见炸朝他冲过来，他不明白。但紧接着，钢板墙被一股巨大的气流崩碎，炸抓着十宇的胳膊，向门口拖去。激光枪被炸踹开，这让魔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还没有结束，炸在漫天灰尘之中看清了仓库另一侧的内容。

天然气罐子。

仓库的钢架子摇摇欲坠，炸把十宇拖出去一段路，接着被一股滚烫的气流掀倒在地上。屋顶的几块钢板已经摇摇欲坠，在炸的脑袋上吱嘎吱嘎摇晃。炸闭上眼睛，肺腔和肢体上的疼痛使他难以移动半步。

十宇摁住他的手腕，翻身把他扣在地上。

鹤楠：——tbc

鹤楠：逼逼赖赖时间

鹤楠：反派死于话多

华晨宇hcy148：星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