谴责

道林登上了返回地球的飞船，在我来到海王星的第三天，我们相处的时间如此之短，仅有一天一夜。我本想试图挽留他，但是我明白，私逃来这里已是大忌，待的越久越危险。

是违背内心的欲言又止。

我就这样伫立在原地，固执的昂着头目送他的飞船渐行渐远，直到最终消失不见，才依依不舍的移开我的目光，蓦然转身，踏步远去。

送走了道林，我又是孑然一身了，但是这却也是我开始疏离这一切的开始，道林不和我说实话一定是为了保护我，我假装没有发现问题不去揭穿他，是为了让他心安。

冥冥之中似有一个声音再告诉我，他这一去，必有大事发生，如果需要，我定马不停蹄返回地球，绝不让他孤身迎敌。

我坐在了我的案几前，桌上零零散散着昨天用过的演讲稿，身边亮着屏的无线电视上还在报道着发生在木星上那惊世骇俗的一件事——阳恩将仇报残忍屠杀收养她的格雷家，当时在场的人里还有那个早就被除名了的前格雷家继承人，道林。

我再听不下去那些对道林和红叶无厘头的斥责和污蔑，挥手愤然关闭了电视，抬手飞快的打开了我的个人终端，在一个空白的文件里开始了打字。

据道林所说，红叶发现真相是因为一个契机发现了那份保存在s的文件，于是悲愤交加的杀到了格雷家，那为什么这个时候格雷家会召道林回去，这个时间掐的未免太好了一点，要让我相信这不过是个巧合，可能吗？

更何况红叶是那样理智的一位女性，为了地球和太阳系，她不畏艰险，数次出入凶险之境，多少次九死一生，多少次化险为夷，但是她从未有过怨言，这一点，我绝对敬佩她，发自内心的。

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物能够仅仅因为一纸协议就屠杀扶养自己长大的格雷家，都说养育之恩大过天，我总觉得，不止，促使红叶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绝不只是一纸协议。

红叶的立场一向明朗，那便是太阳系，和，道林。

能迫使她如此不顾一切的上门兴师问罪的，不是太阳系就是道林，纵使格雷家野心再大，也不可能做出危害太阳系的事来，那么就只剩下了道林。

莫非，他们都已经把道林除名了，还是不肯放过他吗？还是说，红叶全家之殇与道林被除名的真相息息相关呢？

我想，我得得到那份协议，我必须得到。

——

那件事已经越闹越大了，似乎在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猛烈的发展着，也许道林这么着急的回去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可是我不明白，在这个非常时刻为什么他要不顾一切的来找我呢？难道这个从不感情用事的家伙居然也会因为我而放纵一回吗？

我忽而掩面自嘲一笑，想什么呢，他可是道林啊，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

我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杂音，从大街上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的口中，从高楼之上日夜不停的播放着的新闻联播里，从那些手持着话筒将我围的水泄不通的记者口中。

我在政府安排的保镖的护送下抵达了通往地面的云升梯，却在踏出地表的那一刻被叽叽喳喳的人群围堵的寸步难行，那些身着黑衣的保镖们竭尽全力的疏通人群却终究是杯水车薪。

我听着他们那些被一面之词误导了的问题，莫大的愤怒蹭蹭的涌上心头，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保持着军人该有的冷静，但是那股子不甘的怒火却始终萦绕在胸口处，无处发泄，在无人注意到的片刻，我背在身后的手徐徐握成了拳头。

“菲洛女士，你来自地球，请问你有没有见过阳本人？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残忍屠杀格雷家吗？”

“菲洛女士，请问你对这次事情怎么看？你也觉得她这个行为十恶不赦吗？”

“菲洛女士！你也曾在木星生活过，你是阳的学妹，请问阳在校期间就这么狂妄自大，自私自利吗？她是不是一直就是个蛇蝎心肠的人？”

“菲洛女士，请问你在木星时可曾见过那个格雷家被除名的道林？”

“菲洛女士，地球军方一定会对阳实施惩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对吗？”

“菲洛女士，有人说昨天看到你和一个长相酷似道林的人走在一起，请问是不是真的？”

“菲洛女士……”

……

耳边接踵而至的致命问题就好像是一群挥舞着枪支将我推上刑场的匪徒们，让我如临地狱，我知道无论我为他们说多少好话，是要拿不出证据，他们不仅不信，甚至还可以将我一起拖下水，道林，尤其是红叶此刻被社会的舆论和那些惶恐与她的能力的人们推上了风口浪尖，无论如何，她身为一代阳，亲手弑杀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家族这是不争的事实，人们因此而害怕她，谴责她，要求军方严惩她甚至要求军方枪毙她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但是我和道林，不，是b和s的那些高官都明白，酿成今日后果的人不是红叶，而是他们这些利欲熏心的刽子手，红叶不过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却被那帮人推出来只身面对着那些带有辱骂性的斥责。

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可是这件事情牵扯出来的势力太过庞大，至少现在，我还不够格站出来替她说些什么。

忍，我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不知道！”在一片聒噪的喧闹声中，我松开紧握着的拳头，疾步走向离我最近的那只话筒抬手抢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坚定无比的大声说出了这四个字。

一时间，似乎他们都被我突然的发声震撼到了，现场终于陷入了该有的宁静中。

我微微蹙眉，转身走上台阶站在高处俯视着眼前乌泱泱的这一片人，长叹一口气将怒火压下，抬起手里的话筒搁置到嘴边，沉声道。

“你们的问题，我一个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阳，连跳两级，16岁加入s，从军八年以来，战功赫赫，是历史上少有的三十岁以下的金牌上将。”

“我只知道，阳，救了地球本森居民区的三千居民。”

“我只知道，阳，炸了赫卡忒从异能局的手里救下了我，迫使异能局放弃毒气计划。”

“我只知道，阳，在毒气事件里面完美完成任务救了地球上亿人。”

“我只知道，阳，在危险来临时总是冲在最前面，为太阳系刀山火海的去拼命。”

“我只知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岁月静好，有的只是别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我沉色说完最后一句话，眼里写满了失望与悲愤，环视眼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明真相的人们，对他们这些恶意中伤的行为深感悲伤，红叶一生都在为了人民的安康而活着，就因为她是阳，到头来还要因为一个不能被告知的真相而遭受人民的误解。

这就是人性吗？

恶魔一生杀人无数，幡然醒悟回头的那一刻，多少人赞誉他；天使一生救人无数，被逼绝境弑杀的那一刻，多少人抨击他。

说到底，他们还是把红叶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应当。

我深知我这一席话改变不了人们的认知，阳的力量太过可怕，万一这个人真的是个杀人魔头怎么办？谁能拦住他？多少人被这个万一吓到了斥责阳的道路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思想逐渐泛滥开来，毕竟谁都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打赌啊。

我嗤鼻一笑，默默的走下台阶将话筒还给了那个记者，而后漠然回身坐上了回到地下的云梯，默默的在心中把今日的行程划去了。

只怕，世界要躁动不安一阵子了。

噩耗总是这样接踵而至的吗？

我才艰难的避开人群回到宾馆，一条秘闻就传到了我的个人终端里。

来自b。

——s指挥官瑞的副手黑影在前天夜里失踪，今早发现了遗体，已经送回s了。

我怅然垂下眼帘，心里很不是滋味，“牺牲”二字总是那样的令人窒息，更可怕的还是隐藏在这件事后面那个见不得人的真相。

黑影死了，但是瑞还活着。

至少水落石出证明了黑影不是瑞不是吗？

我掩面自嘲一笑，似有浊泪，打我的手指间悄然落下，落得那般无声无息。

黑影，指挥官瑞的副手，身居高位却从未有人亲眼看见过面具后面的他的脸，他行踪诡异，从来只听瑞的命令，从不与他人交涉，来去无踪，就像是瑞的影子一般，替他在黑夜里做一些他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不少人怀疑黑影就是瑞本人，是瑞为了去做那些指挥官做不了的事情而捏出来的假象，但是现在实锤了，黑影就是黑影，他默默无闻的为瑞，为s，为太阳系无私的奉献着，到头来却连姓名都不被传颂出来。

是得不偿失吗？

不知道了，也许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吧，我心想，如果有一天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牺牲了，我也不会在乎什么流芳百世，因为这是我自愿的，这是我九年前决定追随道林的步伐成为一名军人的时候就做下的选择。

我想他也是。

​“黑桃，代号黑影，s组织指挥官副手，来自土星，孤儿，父母死于异能局发起的一场恐怖袭击事件中，被瑞所救，后加入s自愿成为瑞的影子，死因不明。”

“全部资料了？”​

“如果瑞没有隐瞒的话。”​

“我知道了。”​

我结束了和莉莉的通讯，我也很奇怪这一次居然是由莉莉转达信息给我，也许是道林在忙些别的事情吧，毕竟红叶那件事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这些资料是在事发后瑞开放了他的资料库才被我们得知的，当然，资料库的开放仅限于高层，我距离他们实在遥远，文件的传输实在说不上是快速，于是还是由人转述来的速度。

​这一切太过于巧合了，红叶无意间发现真相杀往木星，道林被格雷家紧急召回木星，我被派往海王星执行任务，这个时候地球上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死了……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真的是这样，似乎很多事情都能说的通了，为什么死的是黑桃，为什么能把红叶道林相遇这件事控制的那么滴水不漏，为什么能够删除我和道林个人终端中的资料，为什么能把间谍安插到s高层，为什么能够改变小行星的运行轨迹，为什么能够放走灵月……

我被我的想法吓到了，我想，我有了怀疑的对象了，只有还有一个问题我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ta要杀道林。

我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过往的一幕幕如同电影放映一般在我脑海中一帧一帧的闪过，昔日种种而今历历在目，我在试图找到我遗落的细节，我想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我陷入了高度的神经紧绷的状态当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天色渐晚，是突然坠落在地然后被砸碎的玻璃杯在恍然间惊醒了我，我睁眼，微微喘着气，怔怔的看着前方。

我有些木然，更有些害怕，如果我猜的没错，ta真的太过可怕了，我抬手附上额头，发现那里早已布满冷汗。

我咽了咽口水，迫令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件事，起身去寻扫把准备把破碎一地的玻璃碎片清理一下。

我扫着扫着，却忽而感到奇怪，我记得玻璃杯离我撑在桌面上的手肘挺远的，我怎么会不小心把他​推下来呢？

我摇了摇头，告诉自己，想必是记错了吧。​

下一章【祭，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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